第133章
也是因为如此,萧恪卸下了些对祁风的敌意,直言道:“祁将军此时此刻仍一心维护我家阿绥,想来是不怕我的。那军中多数人亦是如此。历来文臣武将多少都有些互瞧不上,本王专擅权术,若是心思不纯、一心党争之人自会因今日之事而对阿绥多些敬而远之,但如祁将军这般忧国忧民的有志之人则不会,不是么?”
“……”祁风被萧恪这番话说得愣住了,他倒真的在仔细琢磨其中深意。
萧恪见状笑了声道:“再说了,若是因为今日事就对阿绥疏离了,不恰恰证明其心中有鬼?这样的人还是离阿绥越远越好。”
“我姑且认可你最初所说,但燕郡王把人想得太简单了,须知除了你所言‘理所当然’之外,即便是军中,亦有人情无法免俗。”
“噗哈哈哈!抱歉抱歉!”萧恪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想得简单这样的评价,一时没有绷住笑出了声,被祁风瞪了眼才收敛了几分,随后明言道,“实在是祁将军那句太有趣了些,一时没忍住。毕竟萧恪之名说出去左不过得一句狡诈奸猾,没想到有一日竟能听人说我想得简单。”
祁风皱着眉,似是不解萧恪为何将他刚刚那句贬低当做夸赞一样拿出来说。
“祁将军在想本王为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心中所想突然别点破,祁风猝不及防之下打了个寒颤,随后双眼直盯着萧恪,他在等着他的答复。
可萧恪却没有如祁风所想明白告知,而是笑着反问道:“祁将军天性纯良,只不过……咱们之间究竟是谁把人心和事都想得太简单了?”
朱昭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知道萧恪反问出这一句,他才抬袖将唇角的笑意遮掩住。
祁风却听得直皱眉道:“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本王是说……祁将军所言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就是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少带些了脑子,听着可笑罢了。”
祁风面色一僵,他没有真正与萧恪有过正面交集,是而此刻根本招架不住。萧恪就是这样,他总是可以笑着说出极难听的话,可碍于他的权势手腕,纵使再难听也不得不听。
“祁将军此刻心中有气却奈何本王不得,对么?”萧恪了然一笑,随后脸上的笑意渐冷,幽幽说道,“你特意追上来不就是想说本王今日杀鸡儆猴会败了靖之的人缘?呵!祁将军,你方才所说若是换了寻常百姓家或许还有几分大道理,可这里是军营,难道你不清楚阿绥挨的那十军棍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萧恪言辞逐渐犀利,祁风攥紧了拳头,半天只蹦出来一个字,他当然不是傻子,何况那日费泓口无遮拦,他不知道也听了个大概。
“你是祁太尉的大公子,纵使你们父子素来不和,但到底也是祁氏的长子嫡孙,无论是谁都会卖你一个面子,所以你能堂而皇之说出那一番话来。呵!当真是字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啊……”萧恪这张嘴毒得很,祁风被他说得窘迫,一个高壮汉子被挤兑得脸通红。可萧恪却不愿意放过,接着道,“若你换作阿绥的立场,人人皆可踩一脚,不知你到时可还有方才的底气说出这一番话来?本王知你看不上党争夺权,也知你是真心为阿绥,所以今日也无意为难将军,只是盼你明白,在这里想要自尊,要先有权才能谈其他的。”
祁风抿紧双唇没有说话,但慌乱的眼神证明他此刻已方寸大乱。
“允宁!”贺绥一开始被白子骞拉走,好不容易得空溜回来,正看到萧恪和祁风面对而立,只是后者的脸色难看,身子僵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走近了些才注意到祁风的神色,贺绥不由转过头小声询问了句,“祁兄?啊…监军大人也在。”
“贺侯爷有礼。”朱昭从始至终都当自己不存在,在外面风沙天里站太久手都冷透了,干脆将双手拢进袖中,笑着向贺绥回了一礼。他还是唤的侯爷,虽说军中不论爵位高低,只论军职的话他这个监军也比一个裨将高了不知道多少级,但他更清楚贺绥在燕郡王眼里是个什么地位,面上自然无比客气。
朱昭瞅了眼呆立的祁风和燕郡王那两口子,会心一笑同萧恪言道:“王爷,臣想起有事同祁将军说,就不叨扰王爷和侯爷了,稍后祁将军这儿便交由臣送吧!”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最会审时度势。
萧恪自然而然牵起贺绥的手,笑着同朱昭道了句谢便拉着人离开了。
歇息的军帐自然是早备下的,虽说从军一切从简,但萧恪这帐子里有床有榻,有桌有柜,还置了一架雅致的屏风,文房四宝、杯盘碗盏一样不落,铺床的被面是上好的锦纹绸缎,枕是青玉枕,内中乾坤足够让军营流言四起。
萧恪前脚刚踏进分给他的军帐就停住了,环视了一圈黄友光用心的布置,勾唇冷笑了一声。
“废物。”随后他歪过头同贺绥说笑道,“阿绥你瞧,我恶名竟传得这般广,连黄将军这样的老将军都对我多个心眼。”
布置的事贺绥略知一二,但这事他插不上嘴。白子骞也出面劝过黄老将军,可奈何萧恪在京中的恶名实在是响亮,旁人畏他不及,不敢有半分不妥。如今听着萧恪这般嫌弃的语气,心中还是欣慰的,只说道:“你若是不喜,稍后去找黄老将军说一声,剩下来的银子也可贴补军饷。”
萧恪眨了眨眼问道:“布置的银子从哪里抠出来的?”
“是将军的体己钱。”
“……哈哈哈哈哈!”萧恪听完先是愣了下,随后抚掌大笑,揶揄了一句,“阿绥也被他们带坏了!”
贺绥神色不变,提起了方才的事,问道:“允宁,你方才同祁兄说什么了?我瞧他脸色不好。”
“我能看出来他是个真心与你做朋友的,我不会动他。”萧恪未明着答复,而是先说起了自己的态度,随口的一两句话之间却系着祁风的一条命去留,而后他才老实同贺绥‘交代’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一门心思打仗建功也好,他实在不适合同他爹那般。”
祁风不是恶人,相反的,萧恪对祁家那样的门户如何养出来祁风这样耿直的人感到十分好奇。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真心与贺绥交好的人下手,无论对方是政敌的儿子、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说我罚费泓军棍的事,不过有点天真,我说了他两句,你来的时候他正有些迷茫。”至于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萧恪并没有一一告知,毕竟有些脏东西到他这儿便是终结,决计不会露给贺绥知道。
说起费泓,贺绥神情严肃起来。
萧恪心中有数,面上却故作轻松,笑问道:“阿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的?”
“允宁,我只问你一句。”
“嗯,你说。我对你从来是知无不言,你该知道的。”
“费将军的儿子是罪有应得么?”
萧恪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地答道:“是。”
“好。”
“费泓那儿子和茂国公的孙儿一样都是败家玩意,他俩为了争个花魁没少吵闹,只不过往日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嘴上厉害罢了,出事的那天……”
“允宁。”贺绥叫住了还欲解释的萧恪,“你说是我就信,我心境已同从前不同,早不是那单纯之人,你不必怕我忌讳。”
“嗯。你说得对,无关之人,理他们的事作甚!”萧恪此刻是发自真心一笑。
其实哪怕贺绥不叫停,他也不惧说下去,茂国公的孙子动手打了费泓儿子是早几个月前的事了,茂国公世子上门道歉的时候费泓也在,这事本就不是他挑唆的。若硬要掰扯,也不过是霍子溪同梁砚秋合作了一次,半夜将醉酒的费少爷套了麻袋拉去小巷里胖揍了一顿,只不过那条巷子刚好在茂国公府临街罢了。至于那姓费的败家子‘以牙还牙’绑了茂国公府的小少爷,又一不小心把人闷死了的事,可就同燕郡王府无关了。
“允宁知道这么多,想来黄将军一早便已全告知你了。”
萧恪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
自他说了费泓儿子的事便是证明他今日发落,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得了信。纵观军中能为萧恪传递消息的,贺绥同他们都一一交代过,只出了一人。毕竟贺绥只是黄友光的裨将之一,并没有资格置喙阻拦,不过贺绥有些意外的是黄老将军这样的人也会为萧恪做事。
“人老了什么都怕,若是孑然一身自然不怕,可只要心中有了牵挂,就有了把柄给人抓。故而不管黄老将军年轻时如何意气风华,他也不过是个溺爱孙儿的老人罢了,有些事卖个面子搭把手,也是为了孩儿将来铺路。或许他现在不是个好将军,但至少是个好爷爷。”
“反话?”
“嗤!阿绥怎么这么想我?我可是认认真真在说!”萧恪随意抹了把踏上并不存在的灰,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接着说道,“如今朝中人才凋敝,陛下重文轻武,朝中诸皇子斗得热闹,哪还有什么威望足的良将可用。黄老将军被迫接了个烫手山芋,又不想晚节不保,便主动卖好给我,以求将来不测,我可以看在他的颜面上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