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姐夫。”小舅子宁芳远起身把位置让出来,他也什么都没说径自走过去坐在夫人身边,伸手便抹了下女子的肚子。
  两个小的也过来行礼问安,“父亲。”
  “嗯。子溪过来,让为父瞧瞧。”若是照往常,霍奇肯定不会搭理这个庶出又不起眼的四儿子,只会喊小儿子过来身边,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
  霍子溪虚岁十七,人却瘦弱单薄。霍奇把这个儿子拉到身边拍了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起身吩咐道:“你跟为父过来。”
  把儿子送出去笼络别的男子这种事总归不光彩,霍奇也就没当着那一屋子人说。
  “是。”霍子溪是个安静内敛的,只低着头应了声就跟着走了。
  除了父子俩和霍府的管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天霍奇对儿子说了什么,抚养霍子溪的继夫人也是晚膳时候才知道人已经让霍管家亲自驾着车送到了别处去了。
  送男人这个事萧恪原是拿来当个吓唬人的幌子,原本也是拿捏了霍奇这等莽汉的脾性,却不想这样极要颜面的北地汉子竟然真的把自己儿子送了来,倒让萧恪摇头发笑。
  霍府的大管家一直陪着在驿馆,等到快晚膳了萧恪才回来。一得召见,立刻领了霍子溪去见。
  “王爷万安。小人霍久,是刺史大人府上的管家。”那管家说完半天没动静,抬头偷偷看了萧恪一眼,见人端着茶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犹豫了下才接着说道,“小人今日此来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命,特意将四公子送来……”
  萧恪啪地一下丢了那茶碗盖,瓷具碰撞的刺耳声让那人住了口,只听得萧恪冷笑一声反问:“四公子?素闻继夫人所出的五公子姿容不凡,怎么你家大人刚安稳了两日就连四五都分不清了?”
  “这…王爷不知,五公子年纪尚小,我家大人想的是先前对王爷多有怠慢,特意让小人送了四公子来同王爷解解闷。五公子爱闹,许多规矩还没有学全,怕是会冲撞您,还是等他长大一点再派来伺候王爷……”
  霍奇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左右萧恪这趟是代天子巡视北境,最多个把月就得返京,老五少说也还能留个五年,那时候萧恪还记不记得这茬都不一定。
  “你家大人当本王好糊弄,看来还是当日给他的教训不够。”萧恪本也不打算留个眼线,脸一撂,直接下了逐客令,“回去转告你家大人,本王眼里揉不了沙子,带着你家四少爷回去复命去!”
  说罢便起身挥袖欲走。
  原本垂着头安静不说话的霍子溪突然往前一窜,直奔着萧恪抓过去,半道就被左右侍卫用刀鞘架住了。
  萧恪拍了拍横挡在自己面前的贺绥,换了个身位两人挡到了自己身后去,又命左右侍卫放开人,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同他身形年纪差不多的霍家四公子。
  “这么急不可耐?”
  萧恪说的话不好听,霍子溪直直站着。
  霍子溪一反从前怯懦内向的模样,抬起头直视萧恪,眼神不闪不避,背对着一句监视他的霍府管家说道:“王爷,请留下我,我一定能满足王爷心中所想。”
  他说话时候语气温温柔柔的,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可他的神情却与之截然相反。
  萧恪挑眉,有些好奇这个霍四公子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便没再坚持赶人,而是笑了声道:“那你跟本王走。那边那个,回去同你家大人复命去罢。”
  总归萧恪是收了人,管家并未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自以为造成了大人的嘱托,笑着又替霍奇叮嘱了霍子溪几句,只可惜这趟没拿到赏银,微微垮着脸走了。
  霍子溪一直跟着萧恪来到驿馆住所,不过领到的并非床榻前,而是一处小书房,他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算是知道自己没赌错。拢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将别在中衣袖口的药囊推了回去。
  因为不确定这霍四公子是否是细作,萧恪没让贺绥跟着进来,毕竟他此刻只是个‘哑巴侍卫’,若是让人看出破绽传出去反倒坏事。
  是而书房里便只剩下萧恪和霍子溪两人,外间和窗外倒是候着不少人,以防霍子溪有什么不轨之举也好应对。
  “本王很好奇,你怎知本王想要什么?若是知道,你又如何能给?”
  霍子溪不过是刚及束发一年的庶子,无功名官职在身,又没有出身不凡的生母护着,以霍奇那样的性子,能把这个儿子送来,要么是这个儿子无足轻重丢了也不可惜,要么就是笃定这个儿子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
  若是前者留着麻痹霍奇倒也无妨,若是后者……萧恪手指轻敲了敲桌案,只消他敲击的动作停下,外面就会有人领命做掉霍子溪。
  瘦高的少年同萧恪差不多的身形,眼神却冷,他淡淡回道:“我知道王爷要找理由弄死那个老东西,我虽然不能帮您拿到实证,却可以帮您引荐握有证据的一个人。”
  提到自己生父的时候是不加丝毫掩饰的厌恶,霍子溪脸上的阴鸷取悦了萧恪,他不由大笑几声,手指慢而有力轻敲着,每一下都好似撞进了霍子溪心里,面上平静如他,瞧着这副场景,心里也生出几分忧虑来。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有趣。不过,霍奇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竟能让自己的儿子这么恨他……”
  萧恪的话让霍子溪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再次提起霍奇,少年面上恨意不减。
  “恨他的人还有很多,只要您真心愿出手惩治霍奇,有的是人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
  萧恪看着霍子溪,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人瞧,像是要把人看透了一般。弄得少年寒毛直竖,被直勾勾盯着,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闪躲却强忍着不露怯。
  “嗤!行了,别撑着了。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老练,换了你爹来早就看穿了。”说罢便移开了视线,他停下了敲击桌案的动作,转而轻拍了桌边两下,示意院外的侍卫不必再盯着了。他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泯了两口。霍子溪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唯一能确信的是霍子溪不是霍奇派来试探的细作,只是做事还不够沉稳,逞能嘴硬这点倒是和上辈子的自己有些像。大抵也是为着这个缘故,萧恪面对霍子溪时倒是多了些耐心,他也不急着开口。
  直到霍子溪耐不住心中反复折磨开口,小心询问道:“我不明白王爷说的。”
  “嘴硬对你没什么好处。”萧恪把茶碗撂在一边,抬眼看向对方,“霍奇是安北节度使程昌年的旧部,在燕州作威作福也不少年了。本王既来此,便是笃定他霍奇不是什么手里干净的货色,那自然会有人恨他憎他……搭上了燕州曲氏的一位嫡出少爷才将消息递到京中,这般缜密的手段倒可见筹划许久。本王倒是好奇,你一个小娃娃,又无权无人,是如何在夹缝中探听这些的?”
  “我是代替他们先来探王爷的心意,毕竟若是您收了霍奇的钱财就倒戈的话,我们岂不是……”霍子溪听得皱眉,照霍奇老贼今日同他所说,燕郡王应当比他还小上半岁一岁的,可此刻的口气却像是长者教训的口吻。沙沙哑哑的嗓音正是从男孩转变至成年男子的自然过程,只是用这个声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语却是怎么听怎么怪。
  “你要是再继续瞎编就滚回去,你看看霍奇打不打死你。”萧恪没空跟个故作深沉的半大孩子兜圈子。
  “我……”霍子溪攥紧了拳,身体因压抑的恨意而微微颤抖。心中挣扎了片刻猛地抬起头直视萧恪,一撩衣袍俯身伏跪了下去,“霍奇该死!我身无长物,只要王爷愿出手相助,我愿奉上自己、为犬马奴婢,效死终生!”
  倒是一派破釜沉舟的架势。窗外有些异动,萧恪扭头看向一侧木窗上映出来的半个人影,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起来吧。”
  霍子溪直起身看向萧恪,急急道:“那……”
  “本王知你能找到手握铁证之人,也知道对方是谁。明日我会让侍卫送你去找他,见到人你同他说本王欲亲见一面。至于本王的诚意……他是蒙泽的旧友,而蒙泽有本王伪造奏折欺瞒陛下的证据,你说了他自然懂。至于什么奉上自己的胡话便不必说了。”
  “呃……是。”霍子溪小心打量了萧恪一眼,都说燕郡王好男色,如今看来传言却不尽然。
  “裴正。”萧恪唤了一声,随行侍卫首领推门而入静听吩咐,“给霍公子找间干净的房间歇着,明日你带两个人陪他出去一趟。”
  “是。”裴正抱拳领命,这才侧身抬手对霍子溪道,“霍公子,请跟我来。”
  待侍卫将人领着离开了,萧恪才长叹了口气,起身缓缓来到那扇窗前,推开没有映着人影的那一边,正与贺绥视线撞了个正着,“阿绥,进来说。”
  萧恪原想着贺绥会从门口进来,却见他抬手示意自己退开些,便退了几步,只见贺绥单手扣着一层的窗框,灵活一翻,人就已经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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