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
  出通政司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再有一两个月便是冬日,这天色也沉得格外早些,萧恪这戏做得足,折腾了足足一日。方才同蒙泽说话时还不觉得,这会出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便整个人依靠着身边的小厮。
  忽然小厮抬手指着不远处自家马车道:“王爷快瞧!侯爷来接您了!”
  萧恪闻声抬头,贺绥已大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便已将披风抖落开披在自己肩上。
  “如今夜里凉,你今晨出门穿得单薄,我怕你路上着了寒气便先带人过来了。”
  萧恪心头一暖,大抵是如今这世上除了贺绥和洪喜,已不会有人真心关怀自己了,再搭上此刻身心疲惫,便自然而然地往贺绥身上一靠,嚷嚷着自己浑身酸痛走不动了。
  贺绥哭笑不得,摇摇头哄道:“就几十步路,王府的马车就在那边,我扶你过去。”
  “阿绥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有力气了。”萧恪却挽着贺绥的手臂得寸进尺起来,“上次温存已经是好久的事了,我想……诶?!”
  原以为萧恪是想赖掉明日的晨起习武,没想到听到了温存两个字,贺绥登下就懂了,他也不废话,干脆俯身手臂一兜一揽就将萧恪直接打横抱起,朝着马车大步走去。
  伺候的小厮看傻了眼,愣了一下才赶紧小跑着跟上去,心里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他原以为今日萧恪是故意说些话恶心通政司的官员,此刻看到侯爷把自家王爷打横抱进马车,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所幸天渐黑了,府衙外没有什么往来行人,没有看到燕郡王被自己名义上的男妻横抱着带回家的场面。
  第七十章
  萧恪刻意通过他人之口传出去的流言,不到几日功夫宫中上下便都传遍了。
  大抵是萧恪昔日在朝堂上有过诸多妄言,惹得言官谏臣同他不对付,这流言蜚语传到那起子言官耳中,竟无人参贺绥一句,反倒是纷纷去参萧恪品行不端、私德不修。
  不过通政司如今是萧恪执掌,言官谏臣的奏折多数到了通政司后便不了了之。
  少有几个耿直的,见谏言不达天听,便索性于次日早朝时当众弹劾。但说来说去,不过是要罢了萧恪如今手上的实权。
  齐帝当朝虽听了,却只是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
  萧恪自然答曰并无此事,那些言官还打算再说,齐帝挥手打断,显然已不打算听了。
  这样的闹剧一连折腾了三日,闹到齐帝都烦了,便两边都口头斥责一番,又打发萧恪去宗庙反省了两日,这事也便罢了。
  仅凭私德一事,根本无法伤及根本。纵使闹大了,皇帝顾忌着宗室颜面,也就是反省思过这般不痛不痒的罚了。反倒是谏臣这边,后面仍有人闹得厉害,被齐帝当朝申斥,连贬三级赶出了京,此后便没有人敢再提。
  皇帝刻意的回护也教朝中上下意识到燕郡王不仅没有失宠,反倒已是齐帝心中轻易撼动不得的权臣。
  萧恪被齐帝打发去宗庙反省的这几日,贺绥在宫中感觉并不自在。
  虽说没人跑到他面前说些什么,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宫妃皇子、乃至是宫人侍卫,瞧他的眼神都透露出些许古怪。七皇子萧定闻许是年纪小,竟寻了个间隙支开伺候的宫人,开口直接问了贺绥。
  贺绥未答,含糊着应付过去了。不过他不清不楚的模糊态度倒是无意之中让旁人想得更多了些。
  难得明日休沐,萧恪人却在京城外十几里的宗庙回不来,贺绥心中挂心,待指点完七皇子武艺之后,便婉拒了莼昭仪和萧定闻留他用膳的邀请,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只不过今日,宫外有人在等他。
  贺绥一直微低着头走路,忽然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他停下脚步抬起头。
  见是一面上有疤、蓄着长须的高壮男人拦住了去路,这人他是识得的,“廖世叔。”
  “贤侄许久未到我府中闲谈,今日正好碰上,不如随世叔一道回府,你婶娘备好了饭菜等你来品鉴品鉴。”那人神情严肃,伸手过来扯住了贺绥的手臂,一边说一边便要把贺绥往自家马车上拉。
  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多顾忌,理由也是随口胡诌的。贺绥心中明白,并未多加拒绝,只立在原地言道:“世叔且慢,侄儿也是带了府里人出来的,总要许侄儿同府中下人嘱咐两句,免得久久不回,府中人着急又不知我去向,闹出什么麻烦来。”
  那人以为贺绥是怕燕郡王府的人见到他不回府,给萧恪报信,想着说得在理,便先将人放开了。
  “贺少爷。”
  跟着的车夫是老冯,他刚才见到有人拉扯贺绥便往前迎了几步,有些担忧地催促着对方快些上车回府。
  贺绥摇摇头道:“冯叔,允宁这几日不在府里。劳你回去同洪喜说一声,我是去云麾将军廖明德的府上坐坐。他原先也在我父亲麾下过,若是王府有事,让洪喜派人来廖府找我。”
  老冯本来还想劝两句,但贺绥用力握了下他的手,顿时他就没再多问了。
  “让世叔久等了,方才府中老仆瞧着情形有些担心,所以多说了几句。”
  “瞧我办这事,没惊着贤侄吧?”廖明德也知道是他方才拉人时过于急躁让人误会了,也不辩解什么,一拍脑袋就干脆同贺绥道了歉。
  “世叔言重了,现下侄儿可随世叔一道去了。”
  “贤侄,别怪世叔话糙啊!就…你跟萧呃……燕郡王的那事,是不是真的?”廖明德是个急性子,他今日是受了昔年同僚所托想来问贺绥些话的。奈何行伍多年,性子难免急躁,也没忍到回府,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不过这男子与男子的床笫之事,问起来总是十分别扭,是而他开口便有些支支吾吾的。
  “世叔想问什么是真的?”
  “唉……就、就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开口说,京城都说你把萧家的那小子给……是真的?”廖明德一个武夫,说这话愣是把自己一张老脸羞得通红,憋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完整。
  贺绥这下子算是听明白了,原是与他在宫中听到的流言蜚语是一件事。
  “这事在街上不方便开口,待回府了侄儿再同世叔详说。说起来,廖老将军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康健?”廖明德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这马车可挡不住一个武夫使劲嚷嚷,是而贺绥并没有答,而是转而问起了廖明德的父亲。
  “呃…老爷子还好,之前还念叨着说要我时常接你来府上坐坐,毕竟从前我和贺将军也……”提起廖老将军,廖明德有些难开口。
  廖家和贺家也算是祖辈开始的交情,父辈也曾一同沙场并肩征战过。只是可惜到了贺绥这一辈,贺家受齐帝猜忌,廖家由廖老将军做主,选择了明哲保身之路。早些年还是逢年过节会走动走动,贺绥也称对方一句世叔,只是从贺崇疆战死之后,贺牧与夫婿远赴边关之后,两家便几乎是断了联系,也是怕这把火烧到廖家。
  如今廖明德敢在宫门口把自己拦住,贺绥清楚一定不可能是廖明德自己的主意,至于为什么不怕受牵连……只怕多半还是和萧恪如今的地位和权力有关。
  “许久不见,靖之长得同你父亲倒是越来越像了。”廖明德的父亲早已等在正厅,一见到贺绥,便似从前一般招呼起来,好似全然忘了当年是谁命儿子儿媳疏远贺牧和贺绥姐弟的。
  “瞧见廖老将军康健,晚辈便安心了,多年不见未及问候。”贺绥面上十分平静,礼貌得向老者问了个安,虽然对方和他一样同为君侯。
  “一把老骨头了,哪还提得动枪,不然定是要考校靖之一番的。”廖家三代人都在,好似真的只是唤贺绥来问候闲谈的,廖老将军说完瞧了瞧又问道,“靖之如今承袭了侯位,怎么身边也不带个随侍的可心人?”
  其实贺绥身边亦有贺家从前的忠心侍卫,只是大多被他派出去或是留守王府了。同萧恪一样,他们都不习惯身边带着人到处走。
  可贺绥却说:“之前一直是有人跟着的,只是这几日允宁去了宗庙,晚辈不放心,就将身边人派去保护着了。”
  提起萧恪,廖家父子的脸色都变了下,廖明德在旁又提及了方才马车上问及的话。
  贺绥未答,他看了眼廖夫人及一双儿女,那边廖老将军立刻开口让儿媳带孙女出去瞧瞧宴席备得如何。
  廖明德一扭头对着儿子也说道:“礼之,你也去帮帮你母亲。”
  边说还边用手推,偏偏廖礼之虽叫礼之这个文雅的名,人却和父亲一样是个耿直的牛脾气,带着青年人的冲动与莽撞,就是不走,一扭头眼睛瞪着贺绥,嘴上直说不肯。
  “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儿子有什么不能听的?!还是本就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丑话,旁人听不得!”
  萧恪和贺绥的‘婚事’虽未成礼,如今也压着不办了,但到底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便是这赐婚旨意再荒唐,也容不得臣子置喙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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