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贺绥不疑有他,便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道:“往后也会是如此。”
  “……嗯。”簪上白玉簪,萧恪手压在贺绥肩上,看着镜中他二人的身影,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家侯爷果然俊美无俦,幸好早早将你迎入府中,不然若是被陛下的哪位公主瞧上了,我怕是只能谋反抢人了。”
  贺绥贯是清楚萧恪从不爱遵从礼法教条,只是没想到这些日子他会将谋反、巫蛊之类的忌讳言辞挂在嘴上,不由板起脸提醒了一句,“允宁,这两个字不可随意挂在嘴上。”
  “侯爷的教诲,小王自当铭记。”
  明明是敬称,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萧恪嘴里却总带着那么点撩拨轻挑的意味,贺绥也是习惯了的,默默叹了口气。随后便正色道:“说起太子殿下,有件事还未说予你听。出京秋猎之前,你曾让洪喜查小琮碰到了什么人,眼下不必查了。”
  “太子殿下?”
  贺绥点了点头。
  萧恪又道:“他亲口同你说的?”
  “不算。我推拒了太子殿下的‘好意’,他一时嘴快。”若不是那日萧定昊一时说漏嘴,贺绥竟不知心中德才兼备的太子殿下会利用身边亲近的孩童探听消息,“可我不明白,他透露给小琮秋猎的消息,又借机打听王府的近况是为何?”
  萧恪不是齐帝的子嗣,这皇位之争无论如何也同他这个皇侄无缘,太子即便该防也是防三皇子。
  “冲冠一怒为红颜?或许这话用得不太恰当,但阿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贺绥摇了摇头,他并非不知太子对他的执着,不然便不会有那日行宫刺客的配合,真正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以太子往日的作风,并不是沉溺于儿女私情、小情小爱之人。
  “或许赤子之心令人触动情肠,十年如一日仍记着……”
  萧恪喃喃自语道,声音压得比较低。两人都各有各的心事,是而他自言自语时贺绥没能听清楚,便问道:“你方才念叨了什么?”
  “没什么。阿绥你是不是…赠过太子殿下一个雕梅花的扳指?我瞧殿下素日里倒是宝贝那扳指……”扳指一说是萧恪的猜测,前世他并不知道扳指的意义,是直到死前才瞧到萧定昊手上的小习惯。自重生之后,有心留意了下才大致心中有了计较,只是仍不清楚那扳指的来历。
  “扳指……血玉雕梅花的那个?”
  萧恪点了点头,坐在一旁来了兴致问道:“从前没在你府上见过那扳指,我瞧太子殿下倒是一直很稀罕那扳指的,想着是否你赠扳指时是否有其他缘由。”
  “那扳指……是我给太子殿下的谢礼。”
  “谢礼?”萧恪不疑贺绥话中有假,可若真是谢礼,也不该让萧定昊前世宝贝了那么多年。相反的,该是贺绥记萧定昊的好才是。
  闻言,贺绥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神色,随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允宁不记得也是自然。你还得约莫七八年前冬日里,你从太学回来后被推入荷池的事么?”
  “记、忆、犹、新。”萧恪如何会忘,那时他和贺绥被齐帝虚构名义接入宫中抚养,却实则是人尽可欺。以五皇子为首的一众皇亲贵胄嫌他在太傅面前抓尖卖乖,故意设计把他推下荷池,他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当年个中细节萧恪并不全然知晓,只晓得后来齐帝出面责骂了五皇子和几个子侄,连太子出面也是后来裴东安替齐帝来安抚自己时,偷偷提起的,不过也仅此而已。若不是贺绥在,他当年险些一命呜呼,可此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说是责罚,也不过是无痛不痒申斥了几句,便轻轻揭过。齐帝那时候仍忌讳着死去的亲弟弟,对萧恪自然是说不上好,即便是当时这侄儿死了,也不过是找人送回王府葬了便罢。
  此刻经贺绥提起,当年记忆便串在了一起,不消把话说满萧恪便已心中有数。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太子殿下何时变得那般不谨慎了,原来是阿绥为了给我讨公道。”五皇子虽然自小顽劣,压根就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但其生母是齐帝早逝的爱妃,五皇子的娘舅在朝中文臣武将中皆有一定名望,以萧定昊那般谨慎爱算计的性子怎么会贸贸然以自己的名义替他出头,原来这之中还有这层关窍。
  “我原只是见你高烧不退,又叫不来医术高明的太医,情急之下去才求太子殿下的。”
  贺绥这般说,那后面将五皇子抖落出来便是太子刻意为之,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贺绥接着便道:“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秉公办事,为你主持公道。我这才想着要感谢殿下出手之恩,才寻了先父传下来的扳指送予他。”
  萧恪笑着轻摇了摇头,贺绥是从不会用恶意揣测旁人用心的处世和性子,也难怪会将太子看作是好心,尽管他已经知道太子对自己心思不纯,也没有怀疑过旁人刻意的‘好意’,不过萧恪并不想点破,也不想‘纠正’。
  赤子之心实在难得,萧恪自己都爱惜到无法自拔,自然清楚萧定昊对贺绥的心思有多重。
  他曾在权力漩涡里挣扎浮沉了三十多年,并不想贺绥变得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看谁都是别有用心,时时刻刻疑神疑鬼,午夜梦回之时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日日夜夜无法安眠。而他要做的便是成为无坚不摧的盾,将那些阴晦污垢通通挡下。
  “太子殿下有宏图大业在胸,儿女私情于帝王不过过眼云烟。能坐上那个位子的,都是孤家寡人,亲近者无一例外都无法善终,阿绥可得离他们远一些。”
  “……我明白。储位党项之争,我都没兴趣。毕生所求,不过是为家国荡平北地,同长姐一起,还北境百姓一个安宁太平罢了。”
  提起贺绥远在边关的长姐,萧恪笑着道:“牧姐姐若是知道陛下赐婚给你我,不知道会不会挥刀砍了我!”
  “长姐作何要砍你?”
  萧恪半开玩笑地说道:“怪我没保护好她的宝贝弟弟,让你委屈下嫁到我府中啊!”
  “我没有……”贺绥下意识变答他没有委屈,不过话说了一半又觉得那话未免太矫情了些,便克制住了,随口斥了声,“别胡说。”
  提起长姐,贺绥面上露出伤感神色,萧恪在一旁看着,不由问了句,“阿绥,怎么了?”
  “只是想着来年,长姐她们怕不是还不能回来过年。”
  贺绥双亲已亡故多年,这世上仅有的血亲却远在北境,身边虽有个外甥,但到底是个顽劣孩童、又差着辈分,自然不如与亲姐姐那般亲近。
  “阿绥这么一说,倒也让我想起大哥了。我都快忘了大哥当年的模样了……”
  萧恪的大哥伏郡王当年因年长、又与其父宁王颇为相像而险些被齐帝迫害至死,所幸有朝中忠正清流舍命保下,却仍是被剥了世子尊荣,随意敕封了个郡王头衔便赶去了边关吃沙,明明是嫡出长子,却困守在苦寒之地多年,并不比萧恪这个亲弟弟的处境好上多少。
  谈起亲人,都是满腔的伤心事,萧恪不愿再惹贺绥伤感,便随口提起了方才替太子传话的侍卫。
  “阿绥觉不觉得太子殿下派来的那侍卫…相貌同你有几分相似?”
  第五十八章
  “有嘛?”贺绥微微皱眉反问了一句。
  萧恪点了点头,说道:“人看到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往往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也是寻常。”
  贺绥却是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知道太子殿下要派人来?那他刚刚在外…偷听了多久?”方才禁军被内侍的叫声吸引来院中之前,他才同萧恪在寝殿内云雨了一番,猛地想起那侍卫方才若是在,只怕殿中的动静都被听了去。贺绥脸皮薄,登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阿绥别紧张,他若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方才面对咱们时便不该是那副神态。”太子身边的那侍卫萧恪方才说话时已打量过了,人还年轻气性大,能让他三两句话诈得失了分寸,又不计后果给贺绥甩脸子,显然是恃宠而骄的蠢货,且萧恪可以笃定他什么都没听到,不然就不会是刚刚那副神情了。
  况且以太子的秉性和手段,那侍卫回去也八成命不久矣。萧恪心中猜测了个七八成,但却闭口不提,不想拿旁人的腌臜事污了贺绥的耳朵。
  而事实也正如萧恪心中所想,此刻行宫太子寝殿内正是一片死寂。
  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微微弓着身子,头低垂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不时有模糊压抑的闷哼声和棍杖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进耳中。
  萧定昊手捧热茶端坐在主位之上,就连一贯最得他信任的大太监洪顺也是低眉顺眼,侍立在身旁一个字不敢多说。
  不多时外面间断的动静停了,一名瞧着约莫有三四十岁的男人身着侍卫服走入殿内,朝上首的太子行礼,唤了一声,“殿下。”
  萧定昊不紧不慢地微掀开盖碗,吹了吹茶水面上的浮沫,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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