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男人将萧恪脸上那一瞬放松的神情看在眼中,脸上笑意更甚。
  “那小公子现在可否将刀拿开些?刀剑不长眼,在下惜命得很。”
  “你先松手。”
  “小公子拿刀抵着在下的脖子,受伤的可是我,这般霸道可是做不成卖卖。”即便被萧恪用匕首指着,男人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减去半分。
  “不知阁下可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萧恪面不改色回敬一句,“今上最厌恶的便是燕人,阁下可以试试再放肆下去,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京城。”
  “呵…哈哈哈!小公子真是个妙人,不知是哪家……!!”
  男人话未说完便急退几步,他抬臂格却还是被刮到了,暗处出手的人刀法极快极重,将袍袖连同手臂上绑着的护甲一并割开,所幸有层层遮挡,只伤到了一层皮肉。
  “嘶~看来在下要收回前言了。”
  萧恪看到手持白刃护持在身侧的那脸生车夫时,眼神闪过一丝惊诧,不过他很快回过神看向那异族人。
  “今日我可以当没有发生,若再有冒犯,阁下尽可以试试。”
  “是在下多事了,小公子即有人跟着,那在下便不多叨扰。”男人捂着流血的伤口,面上笑容却仍未有半分收敛,口气倒是比方才软化了不少,只是路过之时,被车夫的刀横在颈上,便只得停下步伐看向萧恪,“在下不想惹麻烦,想必公子也是一样,还望高抬贵手。”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萧恪如今被不少人盯着,可不想闹出事端,被平白扣上和疑似燕国奸细有来往的罪责,“放他走。”
  那车夫有些迟疑,在萧恪重复了一次后,默默收了刀。
  男人走至巷口,忽得停下脚步扭头问了一句,“小公子,在下还有一疑问,可否烦请你为我解惑?”
  “要看你问的是何事了?”
  “在下自觉身无破绽,小公子是如何一开始便看出在下并非齐国人?”萧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人白白净净的,同那些养在京城的富贵公子并无差别,竟能一眼瞧出自己并非齐国之人,这让男人着实有些意外。
  “那可真是十分不巧了,我自幼相识一人。其母便是出身燕国,恰好同阁下有些相似,虽形貌肤色不似燕国人,可瞳色却不同常人。”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若是有幸,在下可真想见见小公子那位故友。今日叨扰许久,便告辞了!”
  眼瞧着那自称是姓龚的皮毛商贾大摇大摆离开,萧恪这才扭头看向车夫,眼神依旧凌厉,只是此刻是对着那‘身手了得’的车夫。
  “你原先在哪里伺候的?瞧着脸生。”
  “卑职原是外院的侍卫,是洪总管说王爷出门不爱带小厮多有不便,冯叔年岁大了总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故才调了卑职来。”那车夫事先被叮嘱过,如今萧恪问了,自是照着说好的一五一十答了。
  “呵。侍卫转来做车夫,倒是委屈你了。”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了。那车夫始终低着头,即便听到萧恪这么说,也只是平静答道:“为王爷效力,卑职不敢。”
  “我看你抗命的时候倒是敢!”萧恪冷笑,丢下一句话便甩开那车夫往外走。
  那姓龚的燕人自是要查,不过这阵子装着不和,已数日未见贺绥,萧恪心中思念得很,只恨不得立刻见到人。
  燕郡王府的马车大喇喇停在了抚宁侯府的正门前,左右自不敢拦这位郡王爷,而那驾车的侍卫拉着马车挪开时突然停住脚步,警惕地扫过四周。
  暗处一人急忙隐去身形,再不敢多逗留,立刻返身回去报信。
  京城花枝小巷是烟花之所,只是这时辰姑娘们大多都在歇着,鲜有客这时候上门。那报信的人折回来时正好撞上一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下了轿辇,便停下步子让路。
  中年男子折扇一摇,笑道:“这么急?正好引路,我也去见见你家少爷。”
  “是。”那人低低应了一句,便走在前面替中年男子引路,这花楼的鸨母早得了吩咐,顶着笑脸将那人迎了进去。
  随行的侍从停在了上楼的阶梯前,中年男子则由那报信侍从一路引上了二楼雅间。
  甫推开门,便见一年轻男子怀中揽着一美娇娘,只是一条手臂放在桌上由医者帮着照料方才的刀伤。
  “龚少爷出门一趟怎得见红了,这京城还有能伤得了你的人?”中年男子摇着折扇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对方脖子和手臂的伤,开口便揶揄了一句、
  “无妨,不过是个爪子利的小家伙罢了。”男人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手下,挥手示意对方先下去。
  “我瞧那小兄弟回来时急匆匆的,怕是有急事。龚少爷不听他说完?”
  “九爷抬举他了,怕是脚程慢,没买成我吩咐的点心,这才急匆匆来请罪。”那边医者已打理好了伤口,年轻男人抬手挥退了陪伴的美人和医者,待雅间的门阖上后,看向摇扇的长者,“九爷今日来……可是有何买卖要同我做?”
  “北边的买卖,龚少爷可有兴趣?”
  年轻男子执酒壶斟满两杯酒,起身将其中一杯递过去,自己举杯碰了下,笑道:“九爷的买卖自是要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抬头饮下杯中酒。
  第三十章
  “怎么出去一趟身上这么湿?”
  “…哦,无妨。临街时原想着买些点心带给你,没注意教一户人家泼了水,寻你心切便顶着这一身过来了。”
  萧恪早在马车上就换回了朝服,只是他毕竟被当头泼了一盆水,头发和中衣还未全干,所幸那绛紫蟒袍套上也瞧不太出来。
  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那巷子里的事原没打算同贺绥说。只是贺绥眼尖,瞧到了萧恪说话时颈间露出的红痕,只是碍着隔墙有耳没有当面发作,只提了那衣裳的事。明面上吩咐下人烧热水来,好寻个由头单独说话。
  等到下面人拾掇好了,萧恪当着人拿腔拿调,直让贺绥亲自伺候沐浴,其他人不得插手。
  白琮不知深意,以为萧恪又在变着法子折辱舅舅,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揍人。教贺绥板起脸骂了两句,喊了心腹之人硬给拖了出去。
  萧恪来时穿的那身衣裳是要不得了,本就是寻常百姓家中晨起洗漱的米水,干了就透着股馊味,连带着后套的朝服罩衣都跟着有些许怪味,偏萧恪人生得较贺绥瘦弱许多,抚宁侯府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衣裳,便只能吩咐人买些新衣去。
  贺绥出去吩咐小厮并告知萧恪的身量尺寸,拢共就那么稍息时分,便有一送水的侍女摸了进来并赖在了屋里没走。
  “郡王爷,让婢子侍奉您。”
  萧恪扭头看那大丫头,瞧着比他和贺绥还要大上两三岁的模样,正是二九年华,颇有几分颜色。她只说了那一句便拿了一旁的木瓢舀水浇在萧恪肩臂,看着倒是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
  “瞧着面生,从前在阿绥身边没见过你?”
  “婢子是前几个月才入少爷内室伺候的,后来……少爷去了郡王爷的府上,婢子等人便被留在了侯府。”
  这婢女瞧着十八九的年纪,听那话的意思便知是准备让贺绥开脸的通房大丫头,只是好巧不巧那阵子齐帝下了旨意,让贺绥做了自己的男妻。一想到身边这挽着袖子要近身伺候的女婢差点同贺绥有肌肤之亲,萧恪心中的邪火便蹭得窜起来。
  “原来是这样,伺候过你家少爷了吗?”
  此伺候自然不是表面意思,那婢女听后垂首轻摇了摇头,面上亦是一红。
  “所以你今日才大着胆子主动伺候本王?”萧恪抓住那婢女的腕子,挑眉一笑,反问道:“没听到本王点名只教你家少爷伺候?”
  “少爷也是公卿世子,平日里哪里做得这伺候人的活计。您是少爷的……自然也是婢子的主子,这本就是奴婢等的分内之责。”公卿侯府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更何况这种能被选在自家少爷身边伺候的奴婢,口舌伶俐倒是意料之中。
  “叫什么名字?”萧恪面上仍是笑着,他的相貌随了母亲秦太妃,先父宁王也是早些年京中数一数二的白面郎君,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这一笑也足够迷倒这个年岁的丫头了。
  “回郡王爷,奴婢名唤红芍。”
  “瞧你这胆大伶俐的模样是…侯府的家生子?”萧恪松开了抓住红芍的手,整个人懒懒地躺靠在浴桶中,单手支着头,略微扭过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侍女。
  “……嗯,婢子的娘亲是大小姐的乳母。”红芍到底是黄花闺女,早些时候虽然被教过些‘规矩’,但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伺候的是沉默寡言的少爷,可面前这少年王爷同贺绥截然不同,心中的惧怕并非全然是来源于身份的悬殊,她是打骨子里觉得这尊贵身份的少年教人害怕畏惧。
  “难怪……”萧恪朝那婢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凑过来。
  红芍依然做了,她双手撑在桶边,倾身过来的时候头朝外歪过去,脸上难掩羞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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