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只告诉秦太妃也不成?她是你生母,若是知你苦衷,即便日后两家不来往……”
萧恪却摇头打断了贺绥的话,他自然也不想母亲因为自己做戏疏远而郁郁而终,但他不是贺绥这个年纪的单纯少年,还会有此奢望。他活了两辈子,对朝局人心早已再清楚不过了。
“不可。母妃是个温柔性子,即便你只说予她一人听,也难保日后宁王府的其他人不会从哪里听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萧恪不敢冒险,他身上系着宁王府、贺家和燕郡王府三家的安危,决计不能有半点差池。只是纵然心中清醒,却难保还是有那一丝丝动容,便又嘱咐了一句,“阿绥自是要帮我劝慰母妃,只管……只管让她忘了我这个儿子便是,这样日后也能少伤心些。”
“允宁,你是秦太妃的亲儿子,她怎么可能……”
“求你…阿绥,我只能靠你了,日后…替我看顾着母妃,求你!”萧恪整个人撞进贺绥怀里,低声央求,让贺绥再难说出其他话。
“……好。”贺绥应归应,却总觉得萧恪那话说得古怪,似乎他知道将来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般,那股不安萦绕在他心头,“允宁,答应我。等你想说了,一定告诉我。”
萧恪闻言浑身一震,过了许久才低声应了一句。其实他心里早就猜到瞒不过贺绥,只是眼下实在是不想说也不敢说,便赖在贺绥怀里,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好在贺绥顾着他心情不好,也没问今日东宫的事,萧恪本也没想好如何解释,你不提我不提,干脆装作无事发生。待到厨房那边熬好了安神的汤羹送来,他才想起先前去酒楼打包了饭菜回来,也没顾上吃,这会儿喝了两口汤才觉得腹中饥饿。
“我方才回来得及,没顾上。那饭菜教厨房热一热再送来吧。阿绥陪我~”
“我答应了小琮,待会去考究他今日习武的成果,若是不去,只怕他日后又要同你闹了。”这次贺绥却没有顺着他,甚至在萧恪提出要在院中摆了饭菜一同看着时婉言拒绝了,“你刚回府风尘仆仆的,方才小琮胡闹又弄脏了你的衣裳,还是安心在屋里用些饭,之后沐浴更衣好好歇一歇,我晚点安顿好了小琮再来陪你。”
“嗯。”萧恪也不知为何,贺绥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竟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
而贺绥出了主院却并未立刻去找白琮,而是拐道去寻了洪喜。
“贺少爷。”
“去个安静地方说。”因为离院子还有些近,贺绥抬手止了洪喜的话,将人带到了处安静地方才道,“如何?”
洪喜俨然已经将贺绥当做了另一个主子,恭敬禀报道:“跟着出去的车夫老冯说主子自出了东宫便神色不虞,只是未同他说什么。去临街是老冯的主意,原是想让主子松快些,只是不想遇上了宁王府的人,老冯只瞧着两位王妃脸色不好出来,周围的百姓都看到了,也有不少听到了主子对两位王妃恶语,旁的他就不知了。贺少爷,您看?”
“有件事要你去办,但此事暂不要同允宁说。”
“这……”终归萧恪才是他的主子,洪喜闻言显得有些迟疑。
“都是为了允宁,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第二十六章
太常寺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之职。
凡社稷宗庙大事,皆是太常寺同礼部一同担待,但相比大理寺、光禄寺,太常寺实在是个清水衙门,而且一旦出了差错,轻则贬谪罢官,重则株连满门,这差事做得本就是日日提心吊胆,却不防皇帝将燕郡王娶男妻这事对给了太常寺来办。
只是这事办或不办都是难事,太常寺自寺丞以下不愿贸然行事得罪哪方贵人,所幸便一直拖着没办,只等着皇帝或是燕郡王府有明确的明令之后再说。
可偏偏太常寺有位不循常理行事的太常寺卿,听到自家大人要去燕郡王府商讨大婚礼仪时,太常寺丞就差跪着去拉上峰的衣摆哭了。
“沈大人!下官求您了,即便去也别挑今日去啊!咱另则个日子!”
被拽住的太常寺卿淡淡反问道:“曹寺丞,你且说说为何要择日?”
“沈大人啊!今日是宁王府秦太妃的寿辰啊!”曹寺丞生怕他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上峰听不懂,又补了一句,“秦太妃就是那位燕郡王的生母!今日做寿,满朝敢去贺寿的都没有几人,您何必挑这个日子啊!”他只差把皇帝忌惮宁王府这话写在脸上了,只可惜上峰显然不能领会他话中的‘深意’。
反而在他说完后,又淡漠回了两个字,“为何?”
说又说不通、劝也劝不动,年过半百的太常寺丞险些厥晕在当场,下面几个官员七手八脚过来扶人,又是递茶又是打扇才没让那寺丞真的晕死在府衙里。
“秋猎时日将近,若是无事便将分内之事打点仔细,本官去去便回。”
这位太常寺卿一向我行我素,碍着他是太常寺之首,又颇得齐帝爱重,下面人应付起来战战兢兢却无人敢驳他。只能一边宽慰那位老寺丞,一面心中祈祷他家大人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再把他们太常寺上下的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萧恪本是在府中躲闲,为着秦太妃寿宴办得憋屈,他心中正难受。忽听得门房那边传话说太常寺卿到访,虽在意料之外,却没有直接下逐客令,而是让洪喜将人客客气气请到正厅,他自己则收拾停当一番才去见客。
太常寺卿沈亟,萧恪对此人并不算陌生。
上辈子颇受齐帝信任的宠臣之中便有沈亟。他同沈亟虽没什么交集,却也清楚这人当年不仅经历了太常寺血洗大案仍安然无恙,还被齐帝从无品阶的礼生直接擢升至正三品太常寺卿。而比起替皇帝做了那许多腌臜事的自己,只动嘴皮子的沈亟反倒更受爱重些,不过直到上辈子死前,他才弄清楚其中缘由。
如今重活一世,自不会轻视沈亟。
“本王方才犯困,更衣耽误了些时辰,劳沈大人久候。”
“郡王爷言重了,您府上的茶水极有滋味,下官品着茶倒没发觉时辰过去了这么久。”沈亟起身回礼,同萧恪寒暄了两句才在之后落座,言行举止并无半分失礼之处。可那话听在萧恪耳中却有几分不一样的意味来。
换了旁人,萧恪那句久候自不会当实话去回,偏沈亟这人敢拐着弯说他出来得晚,倒也不负朝中上下背后骂他一句疯子了。
萧恪笑道:“既然沈大人喜欢,待会儿我叫人包些茶饼,沈大人带回去便是。”
沈亟面上并无半分喜色,客套回了句:“多谢郡王爷。”
“不知沈大人今日来本王府上是为何事?”
“陛下命太常寺操办郡王爷的婚事,这皇室大婚礼节颇为繁琐,平日又都是礼部同宗正寺商议着办。太常寺也是头回接这差事,下官便想着同您拟个章程,免得日后出什么纰漏没法向陛下交代。”
萧恪想着是齐帝有心要用这桩荒唐婚事吊着众臣,才故意越过礼部和宗正寺,将这大婚的事丢给了太常寺来办。原也没指望太常寺会办这事,沈亟这一说倒是让他有些意外,只是面上仍同平常一般,直言道:“本王也是头回大婚,身边又无亲长操办,该如何做还真没头绪。只能是沈大人需要本王配合什么,本王吩咐人做便是。”
“郡王爷说笑了,是您要迎娶抚宁侯嫡子,可不是太常寺迎娶。这些事原是您该上心,下官只管从旁协助。”
若说之前沈亟还是留了些下官的本分在,那么这话说得着实放肆了些。
“那沈大人来得不巧,本王今日刚起,正是困倦,也懒得去想这些繁琐礼节。既然沈大人说太常寺操办不来,那本王得空便进宫去求陛下,再行指派礼部和宗正寺协助沈大人拟定章程便是,本王可以等。”萧恪其实有心拉拢这人,但他并非没有脾气的软柿子,听到沈亟这么说话,便直接冷下脸拿话顶了回去。
沈亟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王爷,忽得噗嗤笑出声来。
“不知本王哪句话惹得沈大人发笑?”
即便被萧恪拉下脸质问,沈亟面上却未显露出半分惧色,反倒是一改方才冷淡模样,笑得一脸狡黠,反问道:“下官惯爱躲懒,若有礼部尚书和宗正寺卿协助自是喜不自胜,只是郡王爷当真要换个日子?”
“沈大人这话何意?”
“下官知道郡王爷一定不会亲自去赴秦太妃的寿宴,也知道贺小侯爷会替您去,这才只身前来。若是换个日子,到时候难受的恐怕不会是下官了。”沈亟上门当然不会是真的履行齐帝的吩咐,毕竟这事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为了拖着缓办。他不是真心要办,自然也清楚萧恪不会去宫里告发。
萧恪的怒意仅仅酝酿了片刻,便瞧着沈亟轻笑一声道:“堂兄竟这般不放心本王,硬是冒险动沈大人这颗棋子,也要来试探本王真假?”
这回变脸的换成沈亟了,只是他素来是个有城府的,萧恪那话说完不过数息,这位年纪尚轻的太常寺卿便恢复了一贯冷淡的面相,起身朝萧恪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