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再看萧恪,不仅脸上全然没有惧色,反而在听完那言官的话后,笑盈盈地问了句:“原来宝麟阁是祁家的铺子?”
  那言官怒道:“不是你同人家说的,凡是祁家的东西就砸?!”
  “呵!”萧恪嗤笑一声道,“陈大人老糊涂了吧?你方才说的还不是这句,怎么一扭脸话都变了?”
  言官被气得脸通红,也不再同萧恪多啰嗦什么,只朝皇帝谏言道:“燕郡王任性妄为,有辱皇家声名,臣恳请……”
  “陈大人道听途说,栽赃诬陷,臣请陛下明察!”萧恪可没那个闲心同这些言官周旋,直接高声压过那人率先求齐帝圣裁。
  “你、你!恶人先告状!”
  “怎么?胡大人前些日子刚拿笏板打过小王,陈大人也要再来一遭?”
  “臣殿前失仪,望陛下恕罪!”那言官忿忿不平压下了手,总归比旁人要聪明一些,晓得先请罪,免得齐帝发了脾气无端遭罪。
  齐帝未置可否,只是扫了眼御阶下对峙的两人,问道:“燕郡王,祁家之言你可有说过?”
  “回陛下,臣并没有说过。”
  “陛下,臣有人证!当日那店中伙计和店铺掌柜皆能佐证燕郡王说过此话!”他们当然知道萧恪不会人,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只等着萧恪否认便立刻祭出人证。
  不料萧恪却冷笑一声道:“原来这等胆敢妄议陛下的狂悖之徒也配做人证?不即刻将他抄家灭族已是陛下宽厚仁德了,竟还找这种人随意攀咬的逆徒作证,陈大人……你睡糊涂了不成?!”
  “你、你…一派胡言!陛下…”那姓陈的言官没想到萧恪睁着眼说瞎话,一口气顶到心口,差点被气得撅过去,整张脸憋得通红。
  反观萧恪,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再一看,倒像是那姓陈的拉了个人就来诬燕郡王一样。
  “陛下。”萧恪再一次抢了那言官的话头,直言道,“臣砸了那店铺不假,但陈大人所奏其他皆为蓄意诟陷,望圣上明察。”
  “陛下!微臣绝无虚言!臣与燕郡王毫无瓜葛,若不是确有其事,引得民间群情激愤,臣何故同燕郡王为难?!”
  那言官总算没有被气傻,被逼到绝路竟能想到这般说辞。若非当着齐帝的面,萧恪倒是真想称赞对方一番。
  那姓陈的这番话也确实说得在理。凡事有因有果,萧恪不可能无缘无故砸了百姓的铺子,那言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和皇帝的亲侄儿过不去,总归是要有个由头的。
  可就是在这等攸关之际,齐帝却悄然改换了称呼。
  “既如此,便由陈卿和允宁分别说来,也让百官一并听着。”
  大多数臣工并不觉皇帝这话有何不妥,唯有廖廖数人,如祁太尉和太子一流业已心中明了,这是败势已现。
  无论接下来那言官说什么,齐帝都一定会偏向萧恪。这时候若说有什么转机,也只能是萧恪自己发疯胡言乱语了,然而这也不过是心底幻想,是作不成真的。
  “允宁,你来说。”不出所料,待那言官说完,齐帝未置一言,而是直接看向萧恪。
  “回陛下。臣砸那店是为着那人羞辱抚宁侯独子不说,还口出狂悖之语,讥讽陛下赐婚是颠倒人伦,滑天下之大稽。”萧恪越说,皇帝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还不算完,萧恪最清楚齐帝心中忌讳,也最清楚眼下谁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便又道:“臣与贺绥不忿他如此大逆不道,出言责备,却遭一个商户顶撞,直言他是祁太尉夫人的陪房,放眼整个京城谁敢不给太尉府几分薄面,臣这才叫人砸了他的铺子,不成想…一觉醒来,竟被恶人先告状,栽到臣身上来,实在是无话可说!”
  “一派胡言!”
  萧恪不急不缓反问了一句,“陈大人当时在场?”
  那言官愣了下,随即道:“不在!”
  “呵。陈大人方才振振有词,声情并茂,我还以为你在呢!既不在,不知实情,却道听途说,仅凭一面之词攀诬我,陈大人莫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什么都要陛下治罪于我?”
  “荒谬!即便我不在场,当时那么多人都听到了燕郡王口出妄言,冒犯祁府!此刻却在这里信口雌黄,搅扰圣听,实乃奸宦佞臣,惑乱朝纲!!”
  “嗤!教陈大人这么一说,我若是不做下些排异党同,欺君犯上的混账事,岂不是辜负了你这一句奸臣之语?!”
  那人显然是被萧恪的厚颜无耻气糊涂了,口不择言将原本藏着掖着的话一并说了出来。无意之语最是要命,直戳了皇帝的心窝肺管子,再辩什么都是徒劳。
  而那句冒犯祁府一出来,祁太尉就心道要坏事。
  “陈大人,这是在御前!”太子倒比他快一步,“父皇,都察御史陈绍殿前失仪,有损君威。儿臣以为该是逐出大殿去!”
  皇帝被吵得头痛,自是允准的。
  萧恪心知萧定昊是要保人,在一旁暗讽道:“陈大人若是知道太子殿下这么说,该是伤透了心!”
  “允宁,适可而止。惑乱朝纲这种悖逆之语岂可当着父皇的面当玩笑说!”萧定昊原是不想为了一个成事不足的言官出头的,但见萧恪仍不愿放过,不过开口轻斥了一句。
  齐帝并没有驳太子,便是默认了萧定昊方才的话。
  祁太尉这时又跟着禀明,他说得远比太子要无情,直言就是陈绍想借机挑拨,又扯了祁家的名义公然针对燕郡王,实在是歹毒心肠、罪不可赦,全然是一副弃车保帅的架势。
  “允宁今日受委屈了。”最后才由皇帝拍板定论,没能动祁家分毫,萧恪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也清楚皇后和太子倚仗祁家,皇帝便是早有不满,也不会此时发作,便暂且咽下了这口气。
  不过有此一遭,众臣倒是见识到了萧恪的口舌功夫。看着年纪不大,却心思城府极深,愣是把一个言官谏臣逼到口无遮拦,一时谁也不敢再轻视这位小王爷了。
  “太子殿下,太尉大人,陛下传二位见驾!”散朝后,太监找到尚未离开的二人传达齐帝召见的旨意。
  “本宫即刻就去。”
  “殿下,这次是臣大意了。未料见到燕郡王……”挥退了内侍,祁太尉才敢放心说话。
  萧定昊打断了祁太尉的话,盯着萧恪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今日之事,舅舅不必放在心上,左不过是丢了个不中用的弃子。允宁可不比从前怯懦好摆布,这般指黑说白的本事可真是意外!不过……舅舅下次若是再因一时私怨擅作主张,本宫可保得了祁家可保不了你。”
  “……是,臣记住了。”
  第十八章
  萧恪闹出这一遭事,在太子二进御书房后有了定论。
  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萧恪被勒令在自己府邸中面壁思过一月不得出,而那姓陈的言官却被连贬五级,外放做了个芝麻小官。最惨的当属宝麟阁,不仅铺子被查封,家产充公,掌柜的一家老小都被判了个流放,稀里糊涂做了祁家的弃子。
  而始作俑者此刻心安理得在自己府上歇着,没有丝毫担忧。
  要说萧恪这辈子最厌恶的莫过于是早朝了,每日丑时便要起来准备入朝,天晓得他上辈子哪里来的心性坚持了那么多年早朝。不过或许也是今生他不再对前路迷茫,是而没了从前那股子紧迫。
  左右身上也无官无职,萧恪巴不得这样的日子多一些,他也好和阿绥多亲近亲近。
  “也不知杨先生这一路可还稳妥……”
  “阿绥,来尝尝这个,祁太尉府上送来的。”萧恪抽走贺绥手里的书卷,叉了块新鲜果子喂到人嘴边。不同于贺绥的愁眉不展,他这阵子倒是过得惬意。
  贺绥叹了口气,却还是张嘴吃下萧恪递来的鲜果。那果子没什么汁水,入口弹牙,瞅着样子古怪却意外酸甜可口,那与众不同的甜香让从不沉迷口腹之欲的贺绥都有些喜爱。
  “阿绥喜欢?那再用些,我喂你。”萧恪只看贺绥面上变化便知他喜欢这稀奇水果,忙递了第二块过去,一边道,“听说是南郡的稀罕物什,一路送过来极是不易,祁太尉倒是会享受!”
  一旁的白琮跳过来,见他想尝,贺绥便将萧恪刚递给他的那块送到了外甥嘴边。
  “好生香甜!”舅甥俩的口味倒是相似,白琮毫不客气从盘子里捡了两块丢进口中细细品味,还待再吃一块时,被萧恪用银箸敲在手背,疼得一下子缩了回去,扭头就瞪着对方,“吝啬鬼!吃你一块怎么了?!”
  “这东西难得,你嘴馋都给吃了,阿绥吃什么?”萧恪举着银箸,大有白琮敢伸手拿就再打他的架势。
  “……”舅舅一直是白琮的死穴,他虽然贪这一口却也懂得谦让,只是嘴上却不饶人仍是要辩一句,“厨娘搬去小厨房时我还瞧了!好大一个呢!”
  “这鲜果稀罕,看着个头大,实则拆出来就这一碟子。”
  萧恪和白琮杠上早不是头一次了,贺绥也惯去当中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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