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良久过后,心里默数的倒计时归零,祝闻祈下了床,穿好衣服后,走到殿门前。
殿门口常备着十几把伞,以及一件大氅。
目光不自觉下落,落在了那件大氅上。
祝闻祈的思绪渐渐飘远。
据娄危所言,是因为祝闻祈总学不会根据天气增减衣物,经常出现外面鹅毛大雪,依然穿着单件道袍就出了门的情况。自己不能时刻待在祝闻祈身边,干脆就往殿门口放件大氅,方便祝闻祈去拿。
月白银纹大氅被整整齐齐地叠成方块,上面还放了张字条,歪歪扭扭地写着“祝闻祈”三个字。
……怎么做到练这么久字还丑的。
半晌后,思绪终于回神。
祝闻祈一手去拿伞,一手推开了殿门——大氅被搁置在原地,他没去拿。
从住所到学堂的路上,雨下得越来越大。
寒风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像刀割一般,雨水激起一地泥泞,祝闻祈已经走得很小心了,却还是有不少泥点子溅到裤脚上。
抵达学堂时,祝闻祈显得有些狼狈。
他收起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
目光环视一圈,叶知秋还没到。
林开霁透过窗户看到他,而后眼睛一亮,朝着祝闻祈挥了挥手。
目光在学堂内环视一圈后,林开霁前面的桌几上空无一人,娄危果真出去透气了。
祝闻祈下意识松了口气,将伞放在外面,走进学堂。
身上被雨淋透了大半,林开霁看到后诶呀一声,将自己搭在一旁的大氅递给祝闻祈:“今日雨下得这么大,祝长老怎么没用避雨咒?”
祝闻祈笑了笑,将大氅接过,并未回答:“今日雨下得这么大,小霁怎么没偷懒,还来了学堂?”
林开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娄危和我说,今年若是还不能通过学堂考核,林长老就要给我师尊告状了。”
“娄危”二字一出口,祝闻祈的心弦下意识跟着拨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开始有一搭没有搭的敲打着桌面,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是吗?今日这么大的雨,娄危怎么不在?”
祝闻祈不动声色地问起。
林开霁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坦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他这几日总是神出鬼没的,我问他在做什么,也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
“祝长老,他最近在干什么呢?”林开霁好奇道。
话音落下,祝闻祈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蜷缩片刻。
他垂下眼,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我也不知道。”声音很轻,轻到连对面一尺之隔的林开霁都没能听清楚。
林开霁刚想再问,眼角余光便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抬起头,和朝着这边走来的娄危招手:“娄危!”
祝闻祈动作一顿。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也没回头。
细细算来,这算是这几日内第一次和娄危见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平静,却不是朝着他说的。
“你的大氅呢?”
林开霁努了努嘴:“诺,祝长老来的时候身上都被淋湿了,披上大氅能稍微暖和一点。”
说完后,便陷入了安静当中。
学堂内有不少弟子正趁着这段时间补没完成的课业,外面雨滴不断,学堂内安静得连根针落地下都能听见。
娄危目光落在祝闻祈单薄的背影上,半晌无言。
从娄危进来后,祝闻祈始终不曾转身,就像是把娄危的存在当成空气一般。
林开霁见气氛不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率先打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娄危再次开口:“师尊。”
祝闻祈闭了闭眼,没回应。
这是戒断反应的最后一步。
他站起身,朝着林开霁安抚一笑:“先走了,有时间来玩。”
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和娄危擦肩而过。
熟悉的雪松冷香从身边经过,娄危垂着眼,没再开口。
一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娄危才收起手中的伞,坐在原位置上。
林开霁欲言又止。
娄危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抽出宣纸,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说道:“要说什么赶紧说。”
林开霁相当坦诚:“你惹祝长老生气了吗?”
娄危执笔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林开霁:“何出此言?”
“嗯……你俩之间气氛怪怪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林开霁总算想起这副场景在哪儿见过,“我合欢宗的师兄和他师尊吵架时就这样,互相把对方当空气,能冷战好几天。”
“我的意思是,”娄危继续在宣纸上画小王八,“为什么不能是他惹我生气?”
“怎么可能,祝长老性格那么好!”林开霁立即否决掉这一猜想,“况且不管怎么看,都是祝长老不愿意搭理你吧?”
娄危放下笔,将宣纸卷起来。
见娄危不说话,林开霁又开始犹豫了起来:“……真的假的,我猜反了?”
林开霁眼尖,看到了宣纸上画的小王八,上面每个都写着祝闻祈的名字。
娄危语气淡淡:“没有。”
……
雨渐渐变小,刚出学堂,祝闻祈下意识伸手去拿伞,却捞了个空。
大脑开始缓慢转动,记忆逐渐倒退,而后停在擦肩而过时,娄危手中那把熟悉的伞上。
……幼稚鬼。
“我可以作证,是你那小徒弟拿的。”
声音从一旁传来,祝闻祈扭头去看,对上帷幕后的眼睛。
祝闻祈沉默片刻,而后转移了话题:“叶长老,法器的事如何了?”
见祝闻祈不愿多说,叶知秋也没再多言,单刀直入道:“出了点问题?”
祝闻祈心下一沉,忍不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法器飞出千里后,就失去了踪迹,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难道又是金羽阁?
祝闻祈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器,能追踪那缕雪绸的下落……”
“不行,”叶知秋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是法器的问题。”
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祝闻祈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线索又断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叶知秋率先开口:“其实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祝闻祈勉强打起精神:“叶长老请讲。”
“既然是替娄危借的法器,为什么你先比他还上心这件事?”
“……我是他师尊,自然会上心与他有关的事情。”祝闻祈愣怔片刻,回答地模棱两可。
叶知秋挑眉,不予置否,只是目光望向学堂内的娄危。
“既如此,祝长老怎么会没看出来?”
“什么?”祝闻祈没听明白。
“你那小徒弟把伞拿走,是为了创造和你说话的机会。”
第60章
雨下了一天一夜, 始终没有要停的迹象。
回去的路上,祝闻祈依旧没选择开避雨咒。他用袖子遮挡住一部分雨,一路小跑着回了宫殿。
小吉看到他的时候惊叫一声, 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祝闻祈推回主殿内, 风风火火地去拿新的换洗衣裳, 把常年不关的木窗合上,叮嘱祝闻祈不许乱跑, 而后又去催小厨房熬姜汤。
衣裳已经被雨淋湿, 祝闻祈却并不怎么觉得冷。他有些好笑地看小吉跑来跑去,本想说自己都是长老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还没等他开口,小吉便瞪了他一眼,“砰”地一声将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放在木桌上:“仙尊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姜汤摇摇晃晃, 洒出去一部分。
祝闻祈收回目光,不知该如何和小吉解释自己连996都熬过去了,淋场小雨真的不算什么。
可在看见小吉眼底若隐若现的泪光时,愣怔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轻叹一口气, 揉了揉小吉的头:“是我的错, 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吉吸了下鼻子,并不理会祝闻祈, 只是指着姜汤道:“仙尊还是尽快喝了吧, 再不喝就要凉了。”
对着一个半大孩子,祝闻祈实在生不起气来,连声说好,而后端起姜汤, 一饮而尽。
姜汤下肚的瞬间,身上开始发热。祝闻祈眯了眯眼,继续哄着小吉:“我还有要事要做,若是有需要再叫你,好吗?”
根据前科来看,小吉狐疑地看向祝闻祈:“真的吗?”
“真的,”祝闻祈点点头,伸手轻轻将小吉向外推,“麻烦我们小吉在殿外看着些,若是有人要拜访,就说我今日不便见人。”
“……好吧。”小吉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说完后,转身离开了殿内,将门合上。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祝闻祈闭了闭眼,心情依然如铅般沉重。
追踪法器那条路走不通,唯一的线索几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