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而在魔族入侵当天,为了打败左副使,归雪间耗尽了储物戒指中的灵石,只能依靠不闻道人留下来的东西供应防御大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阵法再精妙,归雪间再天才,也不能凭空阻拦下这些攻击。
  阵法坚如磐石,灵力如流水一般逝去,一块又一块的灵石耗尽灵器,黯淡了下来。
  那副管事嫌气力不够,当众吞食了两个最为弱小的守卫,周身环绕着的魔气大涨,将巨斧高举至头顶,往上一跃,倾尽全力劈下。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阵法快破了。
  副管事哈哈大笑:“管你是什么东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呈给魔尊殿下。”
  阵法碎裂,极强的冲击力将那些修为稍弱的侍卫掀翻。
  巨斧劈开炎热的气流,狂风席卷而来,归雪间的乌发被吹得很乱,宛如一团暴雪将至前的阴云。
  烈火熊熊燃烧,归雪间的身形几乎都要被淹没了。
  副管事自天空坠落,转瞬之间,近在咫尺。
  他用一根手指头都足以折断归雪间的脖颈。
  归雪间并不害怕,有一种极端的从容,微微偏过头,抬起手,压下左侧乱飞的长发。
  天青垂水烧了起来,像一团翠色的火焰,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它能挡下魔族的一击,而归雪间能杀了这个人。
  只是可能会受一点伤。
  归雪间眼也不眨,与这些魔族相比,他的身体过于孱弱,反应也太慢了,不如以静制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
  热浪扑面而来,归雪间佁然不动。
  忽然间,归雪间的手一顿,快要凝聚成实质的殁箭消散了。
  他被人揽入怀抱,那人的手掌压在归雪间的后脑勺,归雪间偏过了脸,什么也没看到。
  骨肉分离的声音很轻,拿着巨斧的手臂落地的声音很沉,接踵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也是戛然而止。
  一切发生在瞬间。
  归雪间猝不及防地仰起头,看到于怀鹤的侧脸,这个人看起来一如往常,像是从未离去。
  他低下头,凝视着归雪间,嗓音有些冷,又多了点很柔软的东西:“醒的太晚了,对不起。”
  归雪间慢慢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似乎难以置信,像是在做梦。
  但这并不是梦。
  所有的力气都在此刻消失,归雪间手脚发软,软绵绵地勾着于怀鹤的脖子,连声音都是闷的:“没关系……你醒了。”
  无论如何,于怀鹤醒了。
  对归雪间而言,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变故太快,副管事死的太突然,连管事都没反应过来杀出来的人是谁。
  于怀鹤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的魔族,他摘下发带,慢条斯理地将归雪间的眼睛罩了起来。
  睫毛被发带压着,眼前不能算是一片黑暗,但也不能视物,归雪间歪了下脑袋。
  玉坠磕在天青垂水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于怀鹤打理了一下归雪间纷乱的头发,解释道:“太多了,怕挡不住。”
  归雪间很乖地伏在于怀鹤的怀里,“哦”了一声。
  有于怀鹤在,归雪间得到了保护,似乎什么也不用管了。
  那些晕眩的守卫也重振旗鼓,在管事的指挥下,朝两人冲了过来。
  ……于怀鹤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杀的魔族太多,血腥味过于浓重,归雪间有点讨厌,将脸埋在于怀鹤的颈窝里。
  于怀鹤的气息很好闻。
  与以往不同,于怀鹤疏冷的气息中混合着一丝清甜,与归雪间唇舌间的味道相同。
  不用再担心迫在眉睫的危险,归雪间漫无边际地回忆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他将万年雪莲喂给了于怀鹤,以……很特别的方式。
  幸好小鱼离开了,没有看见,而于怀鹤也在昏迷,没有感觉。
  归雪间很庆幸,松了口气。
  但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自己却不可能失去那段记忆。
  不能再想了。
  归雪间埋得更用力了,他的脸紧贴着于怀鹤的脖颈,到了呼吸不畅的地步。
  于怀鹤可能以为他是害怕,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归雪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于怀鹤的怀里,分辨不了时间,只隐约感觉到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那些来追杀的魔族都死在于怀鹤的剑下。
  最后,狂风大作,归雪间眼前挡着织的很细密的缭绫,只能看到明暗交加的阴影。
  似乎是一个庞然大物降临到了他们面前。
  归雪间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心。
  他无条件地相信于怀鹤。
  于怀鹤缓缓拔剑,断红离开剑鞘,像是紧绷的弦被割断。
  那东西很灵活,又很庞大,活到了最后,像那个极为谨慎的管事。
  于怀鹤杀了除他以外的所有魔族,总归消耗了灵力,而于怀鹤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不得不战,索性抢占先机。
  一个人不会有一个长着翅膀的魔族更机敏。
  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骨刺漫天而来,速度极快,但全部被于怀鹤挡下。
  于怀鹤出剑了。
  归雪间听到于怀鹤“啧”了一声,很少见的表露出不耐烦。
  他是真的有点烦了。
  雪白的发带,雪白的皮肤,雪白的千金裘,归雪间茫然地抬起脸,什么也看不到,他不明白为什么。
  在战斗中,无论对手是谁,是强是弱,有怎样的意外发生,于怀鹤的心神绝不会有一点动摇。
  那只能和自己有关了。
  归雪间微微蹙眉,但他没感觉到疼,不可能受伤。
  直至握着断红的手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体温很低,抹去一点铁锈味的血,归雪间才明白过来。
  管事靠得太近,他的身躯也太过庞大,骨刺繁多,避开的余地很小,血液喷溅而出,有一两滴血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下一瞬,归雪间在灵府中感受到了那双翅膀的存在。
  他来不及多想,就感受到于怀鹤想找个地方降落。
  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
  终于,于怀鹤挑了个没有尸体,没有鲜血的地方,为归雪间解开了发带。
  归雪间一怔,他很不愿意离开于怀鹤的怀抱,即使双脚落地,手臂还是有点艰难地勾着于怀鹤的脖颈。
  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于怀鹤的脸。
  泪水在他的眼眶中积蓄着,一点一点地落下,睫毛湿透了,又洇湿了于怀鹤的指腹。
  这个人正在为自己拭去眼泪。
  于怀鹤半垂着眼眸,他没有松开归雪间的手腕,手指强硬地插入归雪间的指缝,好像很不想和归雪间分开。
  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事,太多前所未有的经历,归雪间做了很多——无数次尝试和失败,但这些都化作了两句话。
  “我很想你。”归雪间说,他的嗓音有点颤抖,“我很害怕。”
  这两种情绪交织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起于怀鹤,这两种情绪交织着,巨大的恐慌和期待笼罩着他。
  归雪间的心在阴云之下。
  “我也是,”于怀鹤说,“我很担心你。”
  担心自己昏迷之后,状况不受控制,归雪间的安全得不到保护。
  一个人有了弱点,就会尝到害怕的滋味。
  即使这个人是于怀鹤,即使这个人是龙傲天。
  周围很安静,于怀鹤打横抱起归雪间,坐在干净的房檐上。
  小鱼在另一边的房檐上,它没来打扰两人,身体一扭,盘在墙头,负责放哨放风,防止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出其不意打过来。
  于怀鹤抱着归雪间,他说:“你瘦了好多,有点硌手。”
  归雪间猛地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有么?”
  他磕磕绊绊地推卸责任:“是不是你自己昏迷,瘦了很多,才有这种感觉?”
  于怀鹤的视线落在归雪间的脸上,很仔细地注视着他:“是么?”
  听语气不是很信。
  不知为何,归雪间总觉得这个话题很危险,他试图转移话题,正好也的确有想问的事。
  他问:“于怀鹤,你身上的灵力怎么这么蓬勃丰沛?”
  归雪间被于怀鹤抱过太多次,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于怀鹤的灵力变化。于怀鹤平常只有在杀人出剑时会有波动,一般情况下非常内敛,甚至叫人看不出他的具体修为。
  而现在断红早已归鞘,于怀鹤的灵力却还是久久不散,将自己环绕其中。
  于怀鹤道:“用万年雪莲解毒,一片花瓣足矣。但你喂了一整朵。”
  拿到万年雪莲后,归雪间未经思考,全都喂给了于怀鹤。他并不知道用量,即使知道,估计还是会这么做。
  没必要省这么点,万一一片不够呢?
  但若是被外人知道,这样的做法很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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