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看到裴玄忌和他的手下都已穿戴好了黑色蓑甲,便愈加不解,“告诉我好不好,阿忌!”
  江寒祁挥手,止住禁军的进攻,似笑非笑地对云知年道,“和之,你还在这里装什么?”
  江寒祁从身边宫人手中接过纸伞撑住,“快点儿,赶紧回到朕身边来,瞧你,淋成了那般模样都没人管,朕瞧着好生心疼。”
  云知年恨恨地瞪视了一眼江寒祁,转而更用力地抓住裴玄忌的手臂,“阿忌…”
  “是不是江寒祁又说了什么,你不要信他,不要信,阿忌!”
  “不信他,难道信你?”
  裴玄忌终于将视线移回到云知年的脸上,只是,他的眼神却让云知年觉得陌生和寒冷,是那种无来由的冷,让云知年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每一寸肌骨都如坠冰窟。
  “阿忌…”
  雨水混合着泪水沿着下颌不住滴落,云知年哽咽着,想要抓紧裴玄忌,手指却忽地一松。
  他被裴玄忌用力推开。
  裴玄忌眼睛亦也湿红不堪,“滚开!”
  裴玄忌的嗓音压得很沉,仿佛藏了滔天恨意,“我说过,今日无人能拦我,谁拦,谁死!你也一样!”
  话落,剑锋便已指在了云知年的胸口。
  云知年只要稍稍再上前一步,这利刃必将毫不留情的刺穿他的胸膛。
  “阿忌…”
  “到底是为什么…”
  焚心蚀骨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密密袭来。
  云知年呛咳着,却始终不肯退让,只是痴痴隔着一层雨雾望向裴玄忌。
  他甚至发了魔怔一般,向前迈开一步,直到大片大片血水从胸前晕开,才仿若从这剧痛中清醒过来。
  他艰难地蠕动苍白的唇瓣,“为什么…”
  “为什么,阿忌…”
  他的身体向被雨水打湿的蝉翼,近乎透明般跌落下去。
  “和之!”
  江寒祁扔掉雨伞,冲到雨中,将人抱起。
  “哐当!”
  长剑亦也轰然坠地。
  其实裴玄忌并没有刺下那一剑,只剑锋稍稍划破了一丁点儿皮肉,因为他没有想到,云知年不顾性命,也要靠近他。
  一个叛徒,何苦演戏至此。
  如今戏已落幕,云知年也该回到,他本就心爱的男人身边了。
  自始至终,裴玄忌不过是陪着他,演完了这一整出戏。
  裴玄忌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再不看一眼云知年,厉声喝道,“所有人,跟我走!”
  一行人旋即上马,浩荡而去。
  楚横等人本想拦阻,却被江寒祁叫住,“放他们走!传朕旨意,上京九座城门皆要大开,不得设卡拦截!”
  “朕的目的已然达到,也用不着再做这假意拦阻的戏码了,既然这裴玄忌不愿意同艾南硬碰,朕就逼他去碰,逼他去打,狄子牧这次盗取虎符有功,回头朕自会重重有赏!”
  “且这次,裴玄忌必然会彻底对云知年死心,哈哈,再无人敢来同朕抢夺和之了,朕的乖和之,好和之…”
  江寒祁几近疯狂地抱紧怀中的云知年,“这次,你永远,都不会再同朕分开了。”
  第97章
  云知年是在马车的颠簸中苏醒的。
  胸前伤口已被简单处理过了一遍, 可疼痛却仍旧在蔓延,裴玄忌举剑指向他时的身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江寒祁…是, 是江寒祁!
  定是江寒祁做了什么!
  不行,他要去寻阿忌, 他要去向阿忌解释清楚…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阿忌的!
  云知年猛然掀开眼皮, 可身子却旋即被一双如铁的手臂揽住。
  云知年惊惶地瞪大双眸, 正是江寒祁!
  他现在是在江寒祁的马车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寒祁宽大的手掌正按压在他胸前的伤上,云知年刚刚挣扎一下,江寒祁便一言不发地加大掌中力度, 疼得云知年冷汗疯冒,轻启的唇瓣间发出微小的嘶鸣声。
  “当然是带你回宫。”
  江寒祁满意地看着云知年吃痛的模样, 转而却又近乎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不然你还能去哪里?难道是凑到裴玄忌跟前, 让他杀了你?”
  江寒祁覆上了云知年的唇。
  这是他好久未再品尝过的鲜甜滋味, 如今失而复得, 江寒祁抱紧他, 恨不能要将这人彻底揉进自己怀中,让这人再不敢离开自己。
  “裴玄忌已经走了。”
  江寒祁在他耳边絮絮道,“你还不懂吗?他没有带上你,他不要你了。”
  “云知年,你,你在做什么?!”
  江寒祁的话忽然滞在喉腔。
  他难以置信地看到, 云知年正惨白着脸,用手生生撕扯开自己胸前包裹着的纱布。
  “你放开我!”
  云知年哑不成调地嘶吼,他仿若失却了痛觉一般,指节用力挖向那道疤痕, 刚被止住的鲜血再度淋漓而下,沾满了前襟,云知年也因这巨大的痛苦口吐鲜血,整个人如同从那血水之中迈步走出的恶鬼,他直勾勾地盯住江寒祁,眼里房出令人胆寒的决绝。
  “不准碰我!”
  他一字一字的重复。
  修长的指节几乎生生挖进那本就惨不忍睹的疮口。
  江寒祁亦也痛到不能自控,他狼狈地捂住胸口,怒视云知年。
  “为什么?”
  江寒祁将口中的腥甜一点点咽下,他含着鲜血,恶狠狠地冲云知年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他就那么好?”
  “为什么你宁死都要选择他?为什么?”
  “明明…明明朕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明明朕才是陪你为小景复仇,陪你度过那些苦痛岁月的男人…”
  “为什么…”
  你还是要选择他?
  云知年并没有回答江寒祁。
  亦没有停下动作。
  他的身子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愈加苍白单薄,可神志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那就是,他再不要回到江寒祁身边了。
  或许是被云知年那苍薄无情的眼神吓住,江寒祁惶然说道,“你先停下来,和之,先停下来,随朕回宫处理伤口,你,你放心,姚越那厮早已经被朕阉了,以后,你就待在朕的眼皮底下,住在朕的寝殿,没有人,没有人会再欺负你,就连朕也不会…”
  “朕还同从前一样,穿上锁环,钥匙依旧由你保管,这样,朕就没法子再强迫你,好不好?和之,你先…先停下来…你会死的!来人!快来人!楚横!快!快阻止他!”
  “和之,停手,停手啊!求你停下来!你真的会死啊!”
  江寒祁虚弱到根本无力阻止云知年,他喘着气,奄奄一息地哀求。
  楚横闻声而入,亦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楚横率先反应过来,上前去抓云知年的手将他制住。
  可其实江寒祁的模样也并不比云知年好上多少,他吐了不少血,龙袍上都溅洒着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
  “给我马,楚横。”
  云知年并不看江寒祁,径自对楚横下令道。
  “你要马做什么?”
  楚横警觉回眸。
  “你无须知道。”
  云知年深吸一口气,强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只要告诉我,你选择帮江寒祁抓我回宫继续囚着,还是选择帮我…”
  “放我自由。”
  楚横周身微震,“可我毕竟是禁军统领…职责所在,我没有办法…”
  “楚横。”
  云知年看了他一眼,随后,竟屈膝往下一跪。
  “你我相逢于微时,此些年来,也幸有你对我照拂,才让我能够在那如囚如笼的深宫之中活得稍微能像个人。”
  云知年从前所住的那处偏院矮墙就是楚横弄的,他常会瞒着君主,攀上矮墙给被囚在里头的云知年送些银钱伤药。
  他每次都是将东西抛去院里便离开,从不曾同云知年打过照面,但没想到,云知年原来早就知晓。
  “我这次回宫,怕是便永于再出宫之日了。”
  “所以,我绝不能回去。楚横,求你帮我,帮我最后一次!”
  “楚横,你敢?!”
  江寒祁目眦欲裂,“你要是敢帮他逃走,朕绝不会饶你!朕要杀了你!杀了云知年这个贱人,再杀光你们所有人!”
  江寒祁的头疾大抵是又发作了,他摸索着,在身上找鼻烟壶,可却遍寻不得,剧痛正折磨着他,让他的一双眼猩红到可怖。
  楚横毫不怀疑,若非现在江寒祁疼到无法行动定会又对云知年施暴。
  这样的江寒祁,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善待云知年?那些所谓的好话,哀求,不过是为了留下云知年做出的托辞。
  “好!我帮你!”
  楚横下定决心,他叫停马车,领云知年上了马。
  云知年紧拽住缰绳,只两手都在无法自控地发颤。
  “你可以吗?”
  楚横不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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