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嗯。”
  云知年并无隐瞒,“说是皇后死了,钟后也重病卧了床。”
  他不无担忧地道,“若钟后死了,恐怕钟逊钟霆,会为了钟氏荣耀…鱼死网破,拼力一搏。”
  *
  隔日,早朝。
  那柳廷则竟然率先发难,上奏一本,参了陇西裴氏五大罪状,其言振振,博得不少同僚纯臣支持。
  裴玄忌听完后,未有表态,倒是江寒祁主动点了他,“这裴家的小儿子不就在这里么?柳卿,你有何话,直说就是。”
  “那微臣就直言不讳了。”
  柳廷则拱手向前,明殿之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陈说道,“裴氏早有不臣之心!三年前的陇西之行,裴氏就曾私自扣留朝廷命官讨好钟氏,现今又借由小国动乱,大肆兴兵练武,谁知会不会有朝一日又寻个其他借口跨过青阳江,意图谋反?还请陛下下令,革除裴氏将籍,出兵缉拿裴元绍裴定茹,包括裴玄忌在内,一道送审明查!”
  裴玄忌冷笑一声,抱臂站定。
  几个兵部的老臣此时却纷纷站出,帮助裴氏说话。
  “柳相有所不知,陇西位置实在特殊,同西境各方小国接壤,此些年虽常擅自囤兵,但客观说来,也正是有陇西在,才能守得大晋疆土安宁。若当真同陇西对抗,且不说能不能打过,就算打赢了,万一那其他小国趁此来犯,岂不会影响我大晋安危?”
  “是啊,这几年那帮宵小之国不就趁乱打了过去?幸得裴玄忌小将军及时率领阳义兵马前往驰援,才暂稳住局势啊!”
  这帮人并不知晓,江寒祁曾丧心病狂地囚禁过陇西军将的亲眷,陇西的安全亦是以裴玄忌留在京中作为交换得来的,他们见裴玄忌如今受到加封,便只当做皇上已对裴玄忌既往不咎,且如今又因着江寒祁已同钟后言和,后党和帝党之间的界限早已不再明朗,钟后又已病重,便是更加争相巴结着君主,一番争论下来,以柳廷则为首的文臣谏官倒是成了众矢之的。
  江寒祁默而不语地看完了整场论战,下朝后,却将裴玄忌单独留住。
  “裴将军,何必对朕如此生分?”
  江寒祁命人在后宫专程设席招待裴玄忌。
  裴玄忌正襟而坐,目不斜视,对于江寒祁递来的酒水,也分毫不沾。
  江寒祁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放下酒盏,“朕听说,裴将军那里留了半块调度陇西大军的虎符啊?”
  裴玄忌心中微凛。
  这半块虎符是他临来上京前,大哥亲手交与他的,还说过去的事就既往不咎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这半块虎符就交由裴玄忌保管,另半块则留于军中,两块虎符合二为一,便可命令陇西数百万军众全军出动,死战到底,不胜不归。
  因此,这虎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而一旦用了,便证明,此为殊死之战。
  兄姐将半块虎符给他,以示对他的重新信任,此事只有几个陇西的军将知晓才是,江寒祁是如何知道的?
  “无稽之谈。”
  裴玄忌怀疑这是江寒祁的试探,他不动声色地否认,“陇西军将大多世袭,将士们只认人,不认符,我从未见过什么虎符。”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陇西同其他节度使一样,看来,还是有所不同的啊。”
  江寒祁不置可否,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豪饮而下。
  “那不如说说别的罢。”
  “就说说…云知年。”
  江寒祁在笑,只是这笑容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云知年也已被送去将军府不少时日了,他伺候得可还尽心?”
  “陛下送来的人,自然甚好。”
  裴玄忌听及江寒祁提到云知年,话里话外还充斥着关心,心中登时不痛快至极,“我安排他在府里做些杂活,他手脚虽笨了点儿,但倒也不会出差错。”
  “是么?”
  江寒祁又饮下一杯酒,隐约有了醉意,长目半眯,“除了干活以外,裴将军,你明知道,朕更想听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很好睡罢?他是十九岁去的势,身子比寻常男子要更软,那处却又jin得很,干起来最是舒服,最紧要的是,他很是乖巧,怎么对他他都不懂得反抗,朕从前每次都喜欢用跪立的zi.shi来…会更加口口,你呢?裴玄忌,你喜欢怎么干他?哈哈?也来跟朕说说。”
  “砰!”
  一声巨响震得殿内烛火狂曳。
  江寒祁手中的酒杯险些脱手,酒意也瞬间消散了大半。
  裴玄忌腾然起身,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紫檀木案上,这一掌夹杂着浑厚的内力,竟将桌案震得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江寒祁只觉后背涔然发凉,酒意化作冷汗,顺着额角不住流下,江寒祁毫不怀疑,若非裴玄忌还尚存了一丝理智,这一掌,该是要冲着他面门来的。
  “陛下,我警告你。”
  裴玄忌的手背也被木屑扎伤,但他浑不在意,目露寒光,一字一顿地对江寒祁道,“既然,云知年你已经交给了我,他现在就是我的人。我不容许任何人对他污言秽语,对他肖想翩翩,哪怕是陛下你,也不可以。”
  “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若再有,就休怪我不顾及君臣之义。”
  “是,云知年是朕给你的。”
  江寒祁镇定下来。
  他喝退了闻声前来的护卫宫人,语带嘲讽地对裴玄忌道,“是朕,赏给你的。”
  云知年确实是江寒祁赏给他裴玄忌的。
  像是赏了一根骨头,给一只听话的犬狗。
  若非江寒祁,云知年如今还是不会跟他走。
  他努力了那么久,护短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敌不过江寒祁的一句轻飘飘的,好啊,给你了,我不要了。
  裴玄忌那原本挺如松柏的脊背竟微微显出些挫顿,他转身欲走,却骤然听到江寒祁压低的声音在空殿中回荡。
  “且慢。”
  江寒祁叫住裴玄忌,起身迈步到大殿中央,悬于腰间的剑穗同玉坠碰在一处,铮铮作响。
  “裴将军,我们联手如何?”
  “今早柳卿谏言削弱裴氏的话你也听到了。朕这次不会依他,朕不仅不会削弱陇西,还会帮助陇西。”
  “当然,前提是你要听朕调遣,帮朕成事。”
  “钟后业已病重,时日无多,只待钟氏父子一倒…”
  江寒祁拔出佩剑,犹若困兽挣脱铁索。
  他手持剑柄,死死望向裴玄忌。
  “这江山,就由你我君臣二人共享。”
  裴玄忌顿住脚步。
  他未有回头,只握垂于侧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也想杀了钟氏父子为自己的娘亲复仇,就凭你想代替你的父亲,承担起保护陇西,保护家人的重任。”
  裴玄忌未再应声,快步走出空殿。
  江寒祁却似痴似笑,反手将剑刃没入自己的臂弯。
  鲜血入注,顺着君主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江寒祁却缓缓回望向内殿屏风后重新竖立的一座崭新铜镜。
  他在烛火中盯住自己发红的眼睛,“裴玄忌一定会帮我的。”
  “和之,你说是不是?”
  第87章
  同日, 在给裴玄忌整理卧房时,云知年的手臂忽无端传来剧痛。
  这痛来得毫无缘由,却是又急又凶, 像是要将一层皮肉都生生剜开一般,他疼到唇色泛白, 放下手中活计, 哆嗦身子竭力忍耐,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当又是江寒祁所做。
  云知年捂住手臂久久发怔。
  裴玄忌进房时,看到那人近乎无措的背影, 也不由脚步微顿。
  “你怎的连这点儿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啊?”
  裴玄忌的卧房每天都会命人提前清扫打理,之后, 会再叫云知年整理一遍,其实并没有什么活要干, 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云知年从前在宫里也是要忙前忙后伺候的, 怎么到了他这儿, 就连一点点事都不愿意做了?
  裴玄忌心头不悦,可待看清云知年的的样子后,还是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因云知年实在太过凄惨。
  云知年以手撑住卧房中的书架,蜷着单薄的脊背,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气力,子蛊因为母蛊受伤在体内愈加疯狂的肆虐, 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眼眶泛红,便是看到裴玄忌向他走来,这泪水就更盈满了些许,柔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
  “怎么了?”
  裴玄忌的视线落在云知年手心里死死攥着的布巾上, 皱眉道,“擦个书架累成这般?行了,你把东西放下,去榻上歇着。”
  云知年的臂弯此刻却沉若千斤,根本抬不起来,就连放下布巾这极其微小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到。
  会被发现的。
  定会被发现的的,若裴玄忌知道他体内存在那肮脏的蛊虫,裴玄忌是会一怒之下同他决裂,还是会去向江寒祁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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