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云知年本就生得柔媚,此番求人时,更是显出几分楚楚动人之色,山紫哪里还忍心拒绝,“我本就是大人的人,自然会为大人效劳。”
“好。”
云知年吩咐山紫将他的外衫取来,那里头有一个被缝起来的小布包,云知年打开布包,取出里面的长命玉锁,怔然盯了好久才收回,将布包里另外藏着的一锭碎金拿出。
这锭金子虽小,却是足金,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云知年将那锭金子塞到山紫手中,“这是我所带出来的全部家当了。如今我已被剥夺官位,贬此为奴,可你不同,你本就不在被罚之列,是陪我来此受苦的,你定要想法子出去这将军府,之后…”
云知年沉吟着。
他的先生如今业已归隐。
从前巴结于他的朝臣官员见他如今失势,早早便同他撇清关系,端得是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能帮他的人,除了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就只有…
“去找柳相。柳相会设法安排你重新回宫,回宫后你去找王总管,他之前受我恩惠,你让他将你调去皇上身边伺候。”
“替我监视好江寒祁。他有何动作,你都要想法要俱实告知于我。”
云知年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把握柳廷则会帮他。
柳廷则是纯臣,最是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可他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这江山终要在江寒祁手中断送,他得继续去做这个小人,所以,他只能去赌一把,赌柳廷则尚还念及他们二人间的一点点情义,肯出手帮他这么一回。
*
山紫是趁天还没大亮悄摸逃走的。
他本就不属被御贬的奴隶,所下谕旨的名单之中,其实也只唯有云知年一人,加之有金钱讨好,所以费了番周折倒也顺利出府了。
只这么一来,云知年就彻底孤身一人了。
秋日天凉,他在冷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隔壁又传来仆从们的重鼾声,根本无法深睡,大抵是快要五更天才稍稍昏睡了一小会儿。
可云知年几乎是刚沾了枕头入眠,就有人踹了房门,喊他起来做事。
两个粗壮的仆妇进门,抛给他几件散发出淡淡霉味的粗布烂衫,叫他快些换好起来。
许是曹伯吩咐,这些人不再对他动手动脚,但云知年毕竟是个奴身,还生得那般好看,气度姿容都远超寻常人,所以,仆人们对他也并无好感。
曹伯的原话是,先安排些简单的活计做着,等将军做定夺。
可那几个仆妇一商量,直接领他来到浣衣的院落,端来几大盆又重又沉的湿衣叫他洗。
云知年仍有些发懵。
他在宫中时也是做过不少活计的,但大多数都是些斟茶倒水伺候人的事,浣衣也只需浣洗自己的,至于重活,倒实在是没大做过的,所以面对这堆积如山的衣服,云知年实在是有点儿手足无措。
更何况,这几盆衣服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件。
而那一圈原本正在池边忙碌的仆妇见他来了,竟都默契地停了手,将木盆往他这边一推,便三三两两地躲去一边说闲话去了。
“哎,你干活可要麻利些啊!正午之前洗不完这堆衣服,可是没有饭吃的!”
“就是!”
这些仆妇哪里知晓云知年同裴玄忌的关系,生怕云知年不肯做事,便搬弄出裴玄忌的名头唬他,“这可是将军吩咐的!原本是想安排你去刷粪桶的,将军怜惜你是个太监…”
婆子们聒笑出声,“就让你来做这些女人活计,看看将军对你多好,你可要知恩啊!”
原来…是阿忌安排的吗?
是了,昨晚闹出那么一番动静,阿忌就在府中,怎么可能无知无晓,可便是如此,阿忌仍旧没有见他,还安排他来做这些粗事…态度便已然分明。
云知年咬了咬牙,将手伸进刺骨的冷水里。
秋日里的天本就寒凉,他的指尖被冻到发麻,粗布制的衣服浸满了水后更是格外沉重,他费力地搓洗,任凭皂角泡沫飞溅至眼中,刺得眼眶生疼。
“听说昨儿刚来时就吵着闹着要见将军,是不是想以色侍人,让将军收了他做男宠,好不干活啊?”
“嘘,可不敢乱说,虽说这身段相貌有些姿色,但毕竟是个太监,将军怎么会要他啊?想当男宠,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和条件啊?”
周遭的嘲笑讥讽声已越发听不清楚。
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一盆又一盆,一件又一件,手腕早已酸痛不堪,指尖也被冷水泡得发白起皱。
他不知究竟洗了多久,许是两个时辰,又许是三个时辰,就连那几个说闲话的仆妇都看得厌烦走了,这衣服却仍没有减少太多。
日头已经完全生起来了,白花花的太阳晒在眼皮上,明晃晃地在发亮,云知年歇了手,拾起被人抛在地上给他的粗面馍馍,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弄脏的的那层面皮,便整个囫囵地往下吞咽。
约摸过了晌午,几个仆妇又回来了,这次,她们又多抬了几盆衣服过来,说是待云知年洗完就可以下工去歇息了。
湿重的粗布衣裳被柔嫩的指间绞出水沫,水声太大,所以云知年并没有听到院外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到底是谁允许你们让他干重活的?!啊?”
裴玄忌的暴喝如惊雷般炸响。
他一身玄衣,迈步跑向云知年,却见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只是顿了那么一瞬,就又低下头搓洗着池边的衣服,说不清是心疼更多些,还是烦躁更多些。
总之,在做出反应之前,裴玄忌已抢先一步,牢牢钳住那截还沾了泡沫的细瘦腕骨,“洗什么洗?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了是吗?”
裴玄忌一把踢翻那盆脏衣,径自拽住云知年,越过那干早已被吓到失语的仆妇,“跟我走!”
他当着府里众人的面,就这样一路把云知年带回自己的卧房,关上门刚欲发作,却在看清云知年的脸后骤然大惊。
“你的脸怎么伤成了这样?”
第83章
云知年不肯回应裴玄忌。
“不说是么?”
裴玄忌捏住他的脸盯了一会儿, “也是,想来从你这儿也是问不出什么的,毕竟你对着我从不肯说实话。”
裴玄忌说这话时, 声调略略低沉,听着倒是透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云知年却依旧沉默着。
他身上还脏着。
皂角的泡沫水在粗布麻衣上晕开了大片大片的水渍, 那布料实在太过粗糙, 摩擦着他娇嫩的皮肤, 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把衣服换了。”
裴玄忌大抵也是看不过眼,松开桎梏,转而从自己的卧房取出两件丝质软棉的里衣抛给云知年, “先穿我的,待会儿我再派人送两件合身的给你。”
云知年久久没有动作。
他不明白既是裴玄忌安排他在府中做些下人活计, 现在又为何要做出这么一副关心之姿。
与他不该有的念想。
云知年咳了咳,开口时却已经恢复了恭敬。
“裴将军, 我还要去做事的…”
“做事?云知年, 你对这个奴才的身份倒是适应得很快啊!”
觉察到云知年的隔阂, 裴玄忌嗤笑一声, 抑住怒意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拿你没有办法?你当然要做事了,但除了做事,更紧要的是,你要伺候好我。”
裴玄忌将那两件衣服拿走,唤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 吩咐道,“把他拖下去,里里外外都洗上一遍,今晚由他侍寝。”
裴玄忌眼睁睁地看着云知年的面色变得惨白, 心中一疼,但想到这人昔日的诸多无情,以及对自己示好的无动于衷,还是咬着牙道,“还有,给他浣-肠!”
几个仆妇先是愣住,待听明白后,便一左一右地架住云知年细瘦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云知年挣扎不能,只觉遍体透寒,就连呼吸都变得艰涩难当。
“裴将军…”
他的声音又软又轻,极难得地,带着几分哀求与惶恐,“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的身体那样特殊。
经年以来,自洽尚且不能够,又怎会愿意让旁人替他洗身,guan-肠呢,这是莫大的耻辱,他根本,根本就无法承受的。
可裴玄忌面对他的哀求,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态。
裴玄忌冷冷看他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仆妇们架着往外拖,沉声说道,“云知年,江寒祁已经把你送给了我,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裴玄忌深吸一口气,“虽然从前我不愿意你做奴才,我想着要尊你,敬你,爱你,可你却…屡屡自甘堕落…无可救药…既是如此,我就成全你。”
“你能给旁人做奴才,就也能给我做。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便是我的奴,我的命令,你没有资格说要或者不要。”
裴玄忌背过身,似是再不愿多看他一眼,“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