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与此同时, 云知年的手臂也感觉到了莫大的抽痛,他眉心轻缩, 单薄的身体剧烈晃动起来,额间也开始密密冒出冷汗。
江寒祁如法炮制, 又在另一只手臂划下一刀, 这一刀, 他划得更重, 重到连自己的气息也变得紊乱,几乎穿透自己的整条筋骨,但瞧见云知年因受不住痛,双膝跪地趴伏在自己面前时,这心上的快便就瞬间胜过疼痛。
江寒祁垂下两只受伤的手臂,轻笑问他, “很痛苦,对不对?”
“只要朕伤害自己,你也能感受到痛苦,纵你再能忍耐, 你的阿忌总归会发现端倪,他会为你找来大夫看诊,可是很奇怪啊,你的身体明明没有任何毛病,亦没有任何伤口,这些大夫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他为你找来的第一个大夫是个庸医,瞧不出你体内有蛊毒,只好说些不知其可的话,承认自己学艺不精,第二个大夫还是瞧不出来,但他看你痛成那般,必还会去找第三个,第四个,甚至为你遍访天下名医,最后,总会有大夫能瞧出来,告诉他,你的体内有另一个男人的蛊血,你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另一个男人。”
“而在此之前,你要一直担惊受怕,你怕自己精心隐瞒的真相被拆穿,你更怕知道真相后,他还会不会接受你。”
“朕也是男人,所以朕明白,男人的占有欲最是强烈,他或许能够不在意你的过去,你的曾经,但若是他知晓你的身体里其实一直流淌着旁的男人的蛊血…便是他能够含恨接受你,也定不会再待你如初。”
江寒祁的话,声声入骨。
云知年疼到双目模糊。
湿红的眼尾轻落下一滴眼泪,他嘶着嗓子,冲江寒祁轻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回到朕身边来。”
“朕会给你荣耀和地位,从此以后,大晋朝廷百官都可为你所用,你可以尽心谋划,去完成你的复仇之计,朕知道,你想为自己的父亲翻案,朕会帮你,朕还要为在藏幽谷中枉死的将领们俢碑立坟,令史官重俢旧史,好让大晋后代都能够瞻仰英烈,云长贺的姓名也将长留青史,流芳百世。”
“呵,冠冕堂皇,我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那就不要拒绝。”
江寒祁近身几步,原本还阴寒着逼人的凤目此时似痴似迷,“乖和之,回来,回到朕的身边来,你知不知道,你离开朕的这段日子,朕有多惦念你。”
“惦念?”
云知年盈在眼眶的泪终于汹涌落下,“陛下应当知道,你当初,在先生面前…强上我时…就已经…已经将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惦念亲手打碎了…”
“是朕不好,朕那时头疾发作,吸多了草药,才至犯了混。”
江寒祁居然主动认错道,“朕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迫你,和之,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朕就…朕就给你戴上那种,那种锁环。”
江寒祁居然无比认真地说道,“朕已经让内廷的人按照你的尺寸制作好了,前后都是铁片,能将你的前口口和后口口都锁起来,朕把钥匙给你自己。只要你不开锁,就没有人能再上你,朕也一样。”
“所以…回来罢,和之。”
“你终归还是要同我一齐…在深泥沉泽中发烂变腐,直到永远。”
*
“喂,裴三,你真这么在意,就上马车看去呗,在这里偷看是犯个什么劲啊?”
江旋安今日没有乘车,骑马同裴玄忌领队并行。
裴玄忌心不在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扭头去看江寒祁的马车。
正是半个时辰前,云知年所上的那辆。
彼时云知年对裴玄忌道,自己是要去向江寒祁交代几句话,可没成想,这几句话竟会说得如此之久。
江寒祁毕竟从前同云知年相好过,若说他是云知年的夫君,那江寒祁就是前夫君了,大晋民风开放,有朝以来,女子休夫改嫁者数不胜数,但对于这所谓的前夫君,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毫无芥蒂。
更何况,他害怕云知年同江寒祁旧情复燃,怕云知年会离他而去。
他生妒得紧。
但对着江旋安,裴玄忌根本不屑承认,“我才没有偷看。”
他补了一句,“我信任年儿,他定是在向江寒祁辞别,他毕竟是宫里的司礼掌印,要走,自然要向君主说明。”
江旋安顾不上反驳,颇有点心事重重。
“裴三,你当真觉得哥哥会跟我们一起回阳义?”
“当然。”
“我已经决定好了,等我们回去之后就会成婚。到时,你来做我们的主婚人。”
江旋安并没有像裴玄忌那般溺在激动的喜悦之中,而是十分清醒地说道: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自始至终,都好像是一个局啊。”
“哥哥和叔父,刚好同时出现在你爹的寿宴上,哥哥也刚好在你爹同钟氏结盟之际说出了那些话,又刚好,你同裴氏决裂,与钟氏为敌。”
江旋安人小鬼大地道,“阳义督军本是你爹的旧将,阳义说是裴氏的势力范围也不为过,若是故意算计,策动阳义先反,以此来削弱裴氏的力量…”
“行了,别说了。”
“此事是我的私事,我与钟氏为敌,同裴氏无关。”
裴玄忌叫停江旋安,一张脸沉峻到可怕。
江旋安的分析他怎可能没有想过, 只他不愿意深究,更不愿,将他的年儿置于一个被怀疑被审判的境地。
“哥哥出来了。”
江旋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瞧见云知年下了马车,便将话咽回,很自觉地策马让开道路,好让裴玄忌去接。
裴玄忌看了云知年一眼,伸手将他抱至马背,共乘一匹马。
随后,裴玄忌便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渐行到队伍最后。
云知年则乖乖巧巧窝在裴玄忌怀中,默而不语。
他模样倒是还好,裴玄忌悄然观察着,只不过,一张本就白净的脸如今血色全褪了干净,眼角也有点儿泛红,难道…是哭过了?
裴玄忌心头微紧,“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怎的这么久?”
“没,没说什么。”
云知年恍然惊醒般,冲裴玄忌摇着头。
“只是交代了些朝廷里的事。”
“姚越也在?”
裴玄忌看不出表情,继续发问。
此时骏马加快了速度,慢慢追上了江寒祁的马车。
裴玄忌便策马与那马车同行。
“嗯。”
“为什么不让我杀姚越?”
裴玄忌声调沉了下来。
他原本就想杀了姚越的,命人抓住姚越后,那刀分明已经横过去了,可云知年却握着他的手,阻止了他。
裴玄忌吃味。
揽在云知年腰间的手不由重了些许。
“嗯…”
当裴玄忌烫热的指节隔着薄薄的夏衣在他腰肉掐下时,云知年不由软吟出声,可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一侧的马车,他于是咬住唇瓣,将声音硬生生地止住。
“姚越,姚越曾对我有恩。他为我医治过。”
云知年抖着嗓子开口。
江寒祁方才所说的那番话言犹在耳,无时无刻不在剐刺着他那颗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敢赌,不敢赌这蛊毒会何时发作,不敢赌这蛊毒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同小景一样,最后被蛊毒活活残害而死,可这蛊,或许只有姚越能解…
所以姚越还不能死。
“有恩?”
裴玄忌竟轻笑一声,“年儿,你觉不觉得,你这借口实在太过拙劣。”
云知年的脊背抖得更凶。
裴玄忌的手缓缓上行,顺着他的脖颈,攀上了他的唇,不期然地,摸到了一丝鲜血。
又咬唇了。
是怕被马车里的江寒祁和姚越听见吗?听见他正在同自己相好。
一种说不出的颓然和挫败感瞬至袭来,裴玄忌用指尖一点一点揉去那些血丝,“年儿,把脸转过来。”
他近乎强势地说道。
他想看到云知年的脸,想看到云知年的眼,想看看,那里头是否藏着什么秘密,更想看看,他对他,是否有情。
可云知年毫无动静。
他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只是麻木地捉紧手心里的缰绳,连裴玄忌握来的手也没有去牵。
“年儿,我叫你把脸转过来,我想看你。”
裴玄忌头一次,面对云知年,带上了一丝怒意,“很难做到?”
“阿忌。”
终于,云知年开了口,他喉头微哽,声调也格外艰涩,像是从嗓子眼儿中硬挤出来般。
“你不要逼我。”
第65章
云知年的倔然, 让裴玄忌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这种无力感,自他两年前,在皇宫中想要带他走时, 便已经存在了。
他那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云知年, 可细想下来, 云知年好像从未对他的拯救表达过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