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的寿礼给了我,我会代你送与父将。”
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和护宠。
“裴三。”
这帮人怎甘心忍受这到嘴的鸭子飞走,不怀好意地刁难,“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这位京中来的掌印大人是代替皇上同我们喝酒的,这酒喝了一半,哪有离席的道理?”
“就是!让他喝完!”
“我替他喝。”
裴玄忌强硬地命人将云知年带走,拔去酒壶壶盖,仰起头,竟一口气喝了干净,“够了么?”
“若不够,就继续上酒!”
裴玄忌当仁不让。
几人到底只是一时色-胆上身,这番清醒下来,俱个个摇头找补道,“三公子这是哪里话…够了够了…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了。”
“哦?”
裴玄忌将酒壶重重放下,“可我的心意,你们还未收呢。”
“你们在我爹的寿宴之上,公然寻衅,欺负朝廷命臣,是想陷我陇西于不义?我裴氏以待客之道对你们,你们却还以此等小人行径,实为不齿!”
他瞥了眼同样正要被人抬下的柳廷则,唤来手下近卫,“把他们给我赶出府!”
“三…三公子…我等知错!知错!求三公子宽宏大量,不要同我们计较啊!”
几人当即变了脸色,苦苦求饶。
在裴氏寿宴之上被赶出去,等同于是向在场众人宣告他们开罪了裴氏,轻则被孤立,重则会被敌家借题发挥,性命堪忧,无论如何,这行军生涯都算是自毁前程了。
奈何裴玄忌分毫不手软,寒目冷眉,终是亲自将这几人当着众人之面撵出了府门。
一场闹剧结束,裴玄忌才重新步回席间。
面目却仍阴翳。
“裴三公子。”
这时,有一人举酒喊住了他。
这人动作轻浮,面貌虽还算倜傥,偏却生了双下三白的眼,一笑时,阴恻恻的,令人发怵。
他正斜倚在湖边亭廊一侧,见裴玄忌向他看来,便举杯相迎,吃吃发笑,“我们又见面了。”
裴玄忌轻皱眉头。
他并不认得此人。
那人将方才一切看在眼里,自顾说道,“裴三公子护宠心切,令人好生羡慕。也是,世人可少有三公子这样的福气,能得到这么个太监娇宠儿,说是帝王待遇也不为过了。”
这人话里含刺,裴玄忌正要斥责反驳,裴元绍已携狄子牧前来,他先是拱手向那陌生男子略行一礼,方才叫裴玄忌道,“裴三,还不过来问好。”
狄子牧则走至裴玄忌身侧,小声解释道,“这人就是艾南节度使钟逊的独子,钟霆。”
“今天,就是由他代表钟氏,来同我们相谈结盟事宜的。”
第57章
裴玄忌对这钟氏族人并无好印象。
尤其是这个钟霆, 装腔作势,令人厌恶。
大哥裴元绍却很关照这位钟霆,同裴玄忌寒暄几句后, 便搭着钟霆的肩拉他继续喝酒去了。
狄子牧则留下,嘱咐裴玄忌道, “裴将军的意思, 你都明白了?”
裴玄忌神色微僵。
停了几息, 才重叹一声,启唇问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裴定茹这时也向他二人走来。
“你也是在军中长大的,自该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阳义位置富庶, 且有银矿,需有人过去守着, 且阳义郡王江旋安当年本就是由裴氏所救,只要你好好待着, 不出三五年, 升个督军, 不成问题。”
狄子牧瞧出裴定茹的不舍, 便拍了拍裴玄忌的肩,安慰道,“你小子,前途大好啊!”
裴玄忌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前途。
“可…我也是他的儿子。”
裴玄忌那向来桀骜冷淡的眸中隐有泪光浮动。
他握了握拳,扔下这句话后, 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席。
裴玄忌心中感伤,又因记挂被灌了酒的云知年,于是回到卧房,可没成想, 房内空空荡荡,云知年竟不在当中。
裴玄忌唤来仆从询问后才知,云知年被送回来后不久,就向人要了醒酒用的药汤,喝完之后就离开了,也没让人跟着,不知是去了哪里。
裴玄忌便又让人去宴席,柳廷则甚至江旋安的身边都寻了一通,皆未找到云知年。
裴玄忌顿感失落。
云知年会去做什么?为何不叫他陪同?会不会又受欺负?
他心思杂乱无章,又想到父亲命他明日一早就启程回阳义,对他献上的贺礼竟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喜爱,甚至连箱盖都不曾打开,甚至于,当裴玄忌向父亲表明自己已有心上人,不愿接受家族安排的婚事时,父亲也只是冷冷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
不问他喜爱的是谁人,也不问他是何时有了喜爱之人。
他像个外人,被父亲赶走,仿佛多看一眼就觉有碍。
他想到从前,每一次家族团圆之时,亦是如此,他甚至不被允许上席,只能孤孤零零去看那属不得他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裴三公子,你该去提前备马点人了,将军的意思是,府中宾客多也是明日返程,您要稍避着点,所以要趁大早就出发。”
约摸过了半刻钟,忽来了人站在门外提醒裴玄忌。
“我知道。”
裴玄忌在卧房中留下了一盏灯和字条给云知年,声调透寒,咬字亦也极重。“我自会走,不会赖在裴府讨嫌。”
*
却说这一晚,裴氏府邸其实发生了很多事。
裴玄忌愤而离席之后,寿宴已然接近尾声,在座的也皆是同裴氏来往密切的同袍故交。
裴氏长子裴元绍出面宣布,裴氏愿同艾南钟氏结盟。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酒便立时醒了大半。
陇西同艾南,本就是大晋有朝以来最大的两方节度使,此番结盟,势力更胜从前,兵马人数加起来已超百万,再无人能同其抗衡,而最紧要的是,如今帝党后党两派争执不休,而裴氏此番选择钟氏背离帝党,这朝廷的天,怕是都要变了。
钟霆洋洋自得,借着酒劲放起厥词,“听闻皇上现今并不在京中,无人知他去了哪里,若万一有何不幸…呵…”
他扫了眼一众噤若寒蝉的宾客,道,“这天下,也未必不会改姓啊!”
“什么?皇上不在京中?他去了哪里?”
“钟公子,这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今夜柳相也来了这寿宴,方才我等交谈之中,他可并未透露此事啊!”
“可若皇上当真不在…那…那…难不成…”
钟霆笑意盈盈地看这场由他引起的轩然大波。
裴千峰有心阻止,奈何身体实在是撑不住,裴定茹搀扶起他,冲他摇头道,“不如我派人把裴三叫来。”
“喊他做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同他亲娘一样,只会坏事!”
裴千峰怒目圆睁,“你派人去提醒他,叫他明日一早就走!陇西的事,不可让他插手!我辛辛苦苦经营数十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他手里!”
裴定茹自知父亲对小儿子的成见实在太大,也明白到底是劝不动父亲的了,只得暗暗惋惜。
裴元绍上前劝道,“钟弟,此事实乃机密,万不可宣扬。”
钟霆十分嚣张,压低了声儿对裴元绍道,“裴兄怕什么?”
“皇上不是都被扣押在裴府了吗?难道还能放回去不成?”
裴元绍到底稳重多了,“此事尚未定论,且我裴家只是将皇上请来暂住,可都是好生伺候着的,并不能算是扣押。”
“哼,过了今晚,天下谁人不知你裴氏已经同我钟氏结盟?江寒祁算个什么东西?不如让钟后另立我钟氏之人做新皇,这江山由你我二家同坐,岂不快哉?”
“未…未必如此。”
席下,突传来一道并不算大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原是个衣着低调的年轻人所说。
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位仙姿玉貌的…
正是姚越和云知年!
有人认出这云掌印去而折返,遂小声道,“他可是皇上的人啊!此番站出来,是要同裴氏为敌?”
裴千峰瞧见姚越,倒十分欣喜似的,强撑着坐起,连唤了几声,“越儿!”
“将军!”
姚越躬身上前,十分熟稔地从裴定茹手中接过裴千峰,替他揉按了按晴明穴,好让他的精神振作些许。
云知年则亦步亦趋跟着,面目寡淡。
“你不是该跟阿忌…”
裴定茹惊呼,“难道你早知姚越和皇上在裴氏府中?”
“不知。”
云知年无卑无亢地摇头,“或者说,听到钟公子的话后,方才知晓。”
钟霆面目扭曲之至,死死瞪向云知年和姚越。
*
姚越心虚低头。
其实他早就随同江寒祁一道来了陇西。
江寒祁言之凿凿,说是同柳廷则早有谋划,企图逼迫裴氏效忠朝廷,结果他并不知这姚越本就是裴氏的人,被姚越暗中设计,软禁在了裴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