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知年害死了自己的孪生弟弟,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云知年的性命。
  他是云知年的恩人,主人。
  他想怎么对云知年,都是理所应当的,云知年,就应该跪伏在他的脚下,对他感恩戴德,任取任予。
  虽然江寒祁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念有些过分地放在云知年的身上了。
  从前,他被云识景那样骄矜翩翩的少年郎所吸引,可眼角的余光也会常在不经意间落在那个躲在角落,偷偷望他的那抹阴郁苍白的身影。
  他没有杀云知年,是要同云知年相互利用,相互成全,可其实,他明白,他不能杀云知年。
  他需要云知年。
  需要在失去阿景后,有这么一个,容颜相似,任予任取,近乎完美的替代品,作为慰藉。
  他不必对此有任何负罪。
  江寒祁一言不发地注视云知年。
  他看着云知年研好墨汁,看着云知年遵照他的吩咐,执笔在灯面上写了两句,亦或者是四句吉语,又看着云知年将灯面朝上地放在殿中的空地旁晾墨。
  而后,才用布巾擦了手,重新跪到江寒祁的榻边,替他按揉额头。
  几乎是云知年的手刚碰到江寒祁的额角时,自己的衣襟就先是被人挑开了。
  因着云知年是不穿亵衣的,所以外袍一开,白净清亮的皮肤便露了出来。
  即使寝殿中烧了暖和的地龙,可微热的身体挨到空气,还是不自禁地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云知年呼吸微乱,连指尖嗯绷得好紧。
  “别停。继续按。”
  江寒祁的手没有闲着…
  甚至还能空出手,轻抚过云知年腕骨上的缀玉串,慢腾腾地把玩那根垂落下来的丝线末端的流苏。
  云知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口,被宽大的手掌给捂住了。
  “朕是你唯一的主人…”
  “你的眼里,心里,身体里,都不能有旁的人…”
  江寒祁话语絮絮,说得却全然是云知年听不懂的话。
  他是真听不懂的。
  因为同江寒祁的欢-好,于他而言,不过是惩罚,或者说是一种发泄,同那些扇在他脸上的巴掌,踹在他胸口的鞋印,并无任何分别。
  否则,江寒祁也不会在他受了宫刑,刚刚死里逃生后,就那般粗暴地,在一片偌大的铜镜前,强要了他的。
  可今日却好像有哪里不同…
  江寒祁好像格外有耐心地,在挑逗,在口口,云知年垂下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子都染上了一层绯红,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无端感觉到害怕,可是他已经没有。
  已经没有口口的渠道了,这股热意在他体内疯狂叫嚣,掀起狂风巨浪,恨不能将他生生撕碎。
  于是,云知年空睁开一双眸子,当着江寒祁的面,渐渐湿润,发红,忍了许久之后,滚落了两颗泪珠下来。
  无论受到什么刑罚也不曾落泪的云知年,第一次,近乎软弱着,啜泣哀求道,“陛下,我难受。”
  “不要…不要这样了…”
  江寒祁动作骤止。
  他睨了眼,腿软得跟泥一样,瘫坐在地面的云知年,突然意兴阑珊。
  云知年永远无法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感受到欢愉了。
  云知年永远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只能用着同云识景一样的那张脸,以这样残缺的样子,陪在他身边。
  这何尝…
  何尝不是对他的,另一种报复。
  江寒祁额角突突乱跳,刚压下去的痛意再度攀上,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掐死云知年。
  他压低了声音,吼道,“滚出去!”
  “给朕滚!”
  *
  云知年仓皇而出时,不忘拾起那只已晾好了的天灯。
  他是御前伺候的总管太监,便是滚,也不能擅离职守,只好坐在了殿门外的槛上。
  他擦了擦泪痕,才拨开天灯的竹骨,在检查着什么,直到听见脚步声逼近,一抬眼,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立于殿前,打量着他。
  正是裴玄忌和小郡王江旋安。
  第14章
  今日小年。
  裴玄忌奉诏带江旋安进宫觐见。
  外头正在落雪,这两人发上,肩上都沾了些雪籽粒儿,被宫人领着一路行至,带来些扑面寒气。
  “…”
  云知年飞快起身,将手中天灯放下,通传禀告,跑去殿中张望了下,又遣了伺候的小太监进去服侍陛下穿衣,自己则理着皱乱的袍服,十分恭顺地上前道,“两位稍等片刻,陛下正在休憩,待陛下移驾太和殿…”
  “这位,想必就是小郡王…”
  “江旋安!”
  江旋安咧开嘴,脆生生地答话,毫不掩饰自己对云知年的喜爱。
  这江旋安原是先帝,亦是江寒祁大哥的遗孤,今年不过十岁,三年前,先帝病重,撒手人寰之际,这个小娃娃还在川建王手上被挟持着,是裴氏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救下。
  江寒祁登基后,便分封自己的亲侄于阳义,此地距离京城尚远,但偏安一隅,是个富庶清闲之地,奈何这遭天杀的裴玄忌新任了汔州参军,从此,小郡王的安生日子可就彻底结束了,就连这回进宫看望自己的叔父,裴玄忌还以保护为名,寸步不离地跟着。
  江旋安偏又怕裴玄忌怕得紧,一路垮着个脸不肯做声。
  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瞧见云知年后,这脸容上才算有了笑意。
  “哇,好漂亮的大哥哥!”
  肉乎乎的小孩子瞪圆了那双黑豆豆眼,好奇地上下打量云知年,喃喃自语个不停。
  云知年愣了几息,正待开口,袖口就忽被江旋安扯住,“哥哥,你也是这宫里的太监吗?”
  “他是啊。”
  这时,一直未有开口,抱臂远远站在另一侧殿檐下的裴玄忌斜抛来一个目光,嗓音懒懒地道,“你待会儿,就向你的叔父要了这个哥哥去阳义伺候你,好不好啊?”
  云知年骤地抬眸。
  两人目光霎然相接。
  虽明知裴玄忌是在逗小旋安耍,可偏这人一双黢黑的眼眸幽深难测,带着几分很淡的玩味,就这么平平望过来,却又好像带了几分迫人气势。
  犹若累累冬雪,铺天而下,沁得人身子骨也不由随之颤了那么一下。
  “冷不冷?”
  云知年收笼起视线,瞥到江旋安抓住他袖摆的两只小手都被冻得发了红,便唤人拿来小手炉,叫江旋安抓住捂着。
  “不冷不冷!”
  江旋安虽是这么说,可一张口,就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只能委屈地抱起暖炉,缩偎在云知年跟前。
  裴玄忌似是很看不惯这两个人如此亲近,十分不屑地将脑袋转了回去,目光发空地望天。
  快至昏落。
  飘着白雪的天穹呈现出一种焦黄和湛蓝相混相生的色彩,缀了一二点淡色的星子,宁静悠长,可再看远些,便只剩下层叠高累的的宫墙,遮天蔽月,长至无尽。
  裴玄忌百无聊赖地侧过眼,却不曾想到,见云知年竟也同他一样,正在望天。
  不由心念微动。
  恰逢此时,殿里来了人传话,“殿下有令,请小郡王,裴参军进殿说话。”
  “进殿?”
  云知年堪堪回神,面露困惑,“可这里是陛下的寝殿。”
  出来的小太监言之凿凿,“陛下是这么说的,还说小郡王不是外人。”
  “至于这位裴小参军…云公公带着进去就是,陛下已经在候着了。”
  “皇叔父!”
  江旋安一马当先,早已兴奋地冲进殿门。
  云知年默了默,亦让开道路,“裴参军,请。”
  *
  刚进殿门,裴玄忌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沉木香味。
  原来,殿中木架上摆放了一个硕大的兽头缕金香炉,此时正燃着香,熏烟缭绕,紫雾腾起。
  除此之外,殿中也丝毫不冷,地龙烧得温热暖和,地板上铺了镶嵌金蚕丝线的绸毯,脚踩上去,软软绵绵,极尽奢侈。
  果然是天家所住之地,同军营自是不能相比,更紧要的,还有人一直奉茶添水,伺候在旁。
  云知年做完事后,就很乖默地退去了角落站着,只那双眼却一直在瞧向这边。
  他的脸是很干净的苍白色,看东西时,脖梢微侧,露出干净的一截曲线,长睫上则凝了层将化的雪籽,愈显清冷。
  除了,那略略湿红的眼尾,和颊腮旁残留的泪痕…
  其实,那两行泪痕已不是很显眼了,应该是被擦过了,但方才,云知年迎着光望向天时,裴玄忌还是看见了。
  所以他能看出,云知年,是刚刚哭过的。
  裴玄忌不动声色地压住眉眼,耳畔却听到江旋安正在呜呜哇哇地向君主告自己的状。
  “是呀!不仅自己天天跑去营区训练士兵,还常常天不亮就叫人来吵醒我,拖我去校场检阅!阳义又不打仗!他一个小小的参军做甚要如此折腾!”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