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137节
以他的劣根性和家教,是担不起她这样的目光的吧。未来某一天的他,会像昨晚的梦一样,对她全然的爱和信任所回馈施予的,是眼泪和漠视。所以,祝福就好了。设一个体验的期限,给她力所能及的快乐。
但奔驰车的喇叭,在地下车库长鸣。是他的痛苦背叛了他的意志,他的痛苦,带他求生。
三个小时后,飞机从颐庆国际机场起飞,经过两趟中转后,降落在了米兰。
少薇还是抱着个纸袋回家,纸袋里还是西红柿芦笋鲜鸡蛋。她这几天睡得不好,眼里没有神采,姬玛说她走路时都一副心事重重。
也是因为这样,她从出了电梯后就低着头走路,凭本能。
陈宁霄就这样看着她从远至近,低着头,抱着牛皮纸袋,脸上没有快乐。他反而怕惊醒她,身体略略站直,呼吸屏住,放轻。
一直到了房门口,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少薇才愣住,而后抬头,更愣。胳膊一松,牛皮纸袋一歪,眼看着鸡蛋要跟西红柿一块儿遭殃了,但被陈宁霄眼疾手快拖住。
少薇双眸明亮地看着他,脸上神采回来了,渐渐渗透出哭笑不得:“陈宁霄,你很闲啊。”
陈宁霄双手捧住她的脸,低看她一会儿,没说话,只顾吻上去。
“跟我去酒店。”
他这次学聪明了。
计程车匆匆,驶过城市夜景。
旋转门玻璃上,环岛喷泉和大堂的大型鎏金雕像双面叠着,像摄影里的双重曝光,在这流年般的双曝中,跌跌撞撞夜奔进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裙角飘着,手勾连。很傻,怀里牛皮纸袋还装着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进了酒店套房的门,她日复一日的生活终于从她怀里掉到了地上,在彼此脚下骨碌碌滚远。
少薇的笑有一种破涕为笑之感,虽然她眼泪没有眼泪,是风吹动的湖泊。
“你干嘛啊,乔匀星把你生日办到米兰来了?”
陈宁霄手掌贴上她的脸,细微地勾了勾唇:“你在哪,我生日就在哪。”
真的太远了,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让那通电话、那阵鸣笛、那些彼此都故作松弛的对话都仿佛未曾发生过,是梦里的。情绪消失不见,让他心血来潮不顾一切赶来的痛苦也消失不见,陈宁霄看着她,眼底只剩她,本能里也只有她。
在这本能里,他终于被灵犀眷顾,找到了他此前无法组织的一问:“分手后,我们要做朋友吗?”
少薇眼神一闪,像暴露在林中空地的小鹿,只剩下仓皇。
她吞咽了一下,艰难维持笑意:“……不能吧。你说了算。”
“不能。”陈宁霄给了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少薇手足无措,脚下错开一步,想躲掉。说:“我其实知道。”
“那为什么要答应我?”
“嗯?”她比刚才更仓皇,简直是措手不及地抬起头。
“不是想跟我当一辈子的朋友吗?为什么那天还要答应我?”
少薇愕然,也糊涂,怔了半天,问了个最显而易见也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天电话那头,果然是你啊。”
“不是知道我看不上婚姻,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更从心里就不打算经营婚姻,跟你注定没有结局,分手后也根本当不了朋友,为什么,”陈宁霄字字清晰冷静地问,“还要答应我?”
少薇不再是曝露在林中空地的鹿,是被捕兽夹夹伤了腿的鹿,就算知道生路在哪儿,也无力可逃了。
陈宁霄扣住了她的手,很紧,很紧。
彼此间热汗黏腻交融。
“你喜欢我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你想在我身边细水长流的一辈子,跟我们在一起的一年,一个月,哪怕一天比起来,都一文不值,对吗?”
第97章
在她瞠目结舌的安静中,陈宁霄缓缓问出了最后一句:
“那天晚上,你一直哭,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你只是太高兴了,太痛苦了。是在说这个吗?”
太高兴了,因为经年的暗恋居然有了回音。
太痛苦了,因为比谁都清楚一切结束后,这份喜欢的尽头什么也没有,连原来聊以自。慰的当朋友的念想也将没有。
一个人被看穿剖白到这程度,跟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说玩笑点,在他面前不穿衣服她倒反而还有经验呢。
少薇只好微微偏过脸,勾了勾唇:“陈宁霄,别把我的喜欢想得太神圣了,你这样的人青睐谁,谁就会接受你,怎么舍得抗拒呢?”
陈宁霄更紧一分地扣紧了她的手,目光冷锐:“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见她不答,他缓了缓,沉声问:“是我不配吗?承认对我的喜欢到了这地步,让你觉得难堪?”
纵使知道这是他以退为进激将的把戏,但一想到这当中也可能藏了他百分之一真心如此认为的可能,少薇还是蓦然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陈宁霄不再给她转圜或粉饰的余地,目光温沉紧逼:“说出来,告诉我。”
少薇闭了闭眼,不再痛苦,不再对抗,不再自我撕扯,只是沐浴在从天花吊灯洒下的光明中,如沐浴在平静的天国圣光中。
“是的,陈宁霄,我喜欢你到了这地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她最无力最狼狈的年纪,是他一次次看到了她的窘迫。是的,不是因为他总帮她,是因为他看见了她。
看到她艰难地维系和曲天歌等人的友情,会主动帮她祛魅;看到她省吃俭用给司徒薇买玩偶,会送她一个新的史迪仔;看到她的软弱妥协,会告诉她“可以再勇敢一点”……灰色暗淡的青春期,她的目光是他身边万千道目光里微不足道的一道,但他给她的却是她的独一无二。
从小总被忽视。
被至亲忽视。
但他的注视,令她无所适从,令她颤栗,令她站直。
“只要你肯,我做什么都是义无反顾。”
说到这里,少薇的笑又不免染上了自嘲和的苦涩:“我能给你的,好像只有嘴巴上讲得好听。其实回头看看,我的喜欢我的爱,自始至终都只是我自己珍藏的一份心情,又给了你什么呢?是陪伴吗?没有我,你身边也会有别人。是什么照顾吗?一个五星酒店能提供的照顾,是一百个我的总和。我甚至不如凯晴姐,她至少……还能帮你挣很多很多钱。人不能这么自我感动的吧,你说对么?”
她的神情是一种纯粹的宁静。
“我祈求你帮我时,我心底放弃的是对你男女之情的正当性,跟自己说愿作你骑士忠仆,可是对你来说,到底获得了什么?你说了一句喜欢我,我就又投进了你的怀抱,食言这么轻易,我会不会遭神遣?跟你交往,付出的代价是不能在你身边当一辈子朋友,这听着不可笑吗?明明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为什么搞得像我献祭了什么?”
少薇勾了勾唇。
末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如果爱真的这么有用、这么值得被重视,小时候妈妈为什么还会走?
这场遗弃不是猛烈的突如其来,是在漫长的成长期中逐渐发生,逐渐被她发觉的,隐痛如慢性病患者。只有年纪大的风湿病人才会懂。
九岁时,曾收到来信和汇款。那时她上小学没几年,怀着忐忑和思念给妈妈去信,夹杂着拼音,诉说自己上年期末考全校第一,外婆的身体不大好。
“妈妈,我现在发烧。但是信到了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好了。”
……
“妈妈,不要担心。你给我做的衣服小了,我穿不上了,让外po放进柜子里,等你回来,改改还能穿吧?”
“妈妈我想你,爱你。”
……
“妈妈我们搬家了,你记得这是我的新地址,你一定要收好啊,不要弄丢了。”
“妈妈,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的新地址了?”
爱,留不住任何人。
除非有一天,爱成为了谁的灵丹妙药。
陈宁霄安静地听着她说完,甚至多等待了两秒,等待她眼眸里出神的思
绪再度回来、回到了当下的此时此刻,他才开口。
简洁、平静、不容歧义的三个字:“我需要。”
少薇身体一震。
“我什么都有,但我需要你的爱。你交换的代价,你的食言,每一件对我来说很珍贵。”
……
将言语不够时,总是用肢体顶上。
一切都快极了,急风骤雨又水到渠成,正如浴室里莲蓬头里倾泻而下的一切。热水在玻璃门上形成雨幕,俄而一只手撑上,砰的一声,意图支撑住这只手之后的身体,却又只能无力地滑下。
烟灰色的玻璃门徒留一个湿漉漉的掌痕。
从没有一刻热烈地需要过他,让她在承受时也拼命地扭过脸,想要寻求他的吻。
陈宁霄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从她的眼神里、呼吸里、肢体里。他箍着她的半身,捏着她的下颌,与她充沛、深入地湿吻。热水从脸上浇下,濡湿她的睫毛、鼻子、嘴唇,顺着唇缝流进彼此密不可分的吻中。
在这热水中,这吻中,她真的成了被他濡沫才能存活的鱼,又或者她不知道,她才是他的生命之水。
少薇从没洗过这样糟糕的一次澡,陈宁霄也有此感。抬手按下花洒,伸手摸了一把,眸色已暗:“怎么越洗越不干净?”
脖子和双腿都已到了极限,少薇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到雪白色的地垫上。
她如弓被拉开舒展的脊背如此漂亮,水滴在雪肤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化雪的春天。陈宁霄居高临下地看着,为她两扇薄翼般的肩胛骨而眯了眼。
虽然只有寥寥几次边缘行为,但少薇已经对陈宁霄这方面的风格有了模糊的直觉,如果眼前是台阶,她毫不怀疑陈宁霄会驱使着她用这样的姿势往上爬。
但幸好眼前只有平地,陈宁霄只是捞起了她。她猝不及防腰一沉,两人同时发出了闷哼声。
少薇瞳孔扩张,没能反应过来,从喉咙口逸出惊慌:“别……”
陈宁霄却眯了眼,前臂捞着她,让她的脊背与自己胸膛紧密无间地贴合,正如身下彼此。滚烫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声音又沉又冷静:“为什么别?”
少薇被他问愣。
在这拼尽意志力克制着她忍耐着她感受着她的时刻,陈宁霄也依然被她可爱到,勾了勾唇,贴着她耳廓边说边吻:“是哪哪岁的你不同意?我跟她谈谈。”
混蛋……
他把少薇带到了洗手台前。每走一步,彼此感觉就更汹涌。少薇紧闭着双眼,心里同时被随时可能会穿透的恐惧和惊慌填满——她发誓真的如此,但陈宁霄却要她睁开眼睛看自己,声音带着耐人寻味的质询:“宝宝看上去,怎么一脸的沉浸和期待?”
他越是这样说,她自然越是不可能睁开眼,死闭着摇头,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掩过锁骨,再往下长度就有些不够了,黑发雪肤蘼红点缀,落了个时隐时现的效果,随着陈宁霄的节奏摇晃出浪。
他掌心抹过,从雾气中抹出一道扇形镜面,将彼此看得更清。
少薇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了,看着看着,眸中失神,半张的唇中水红舌尖微现。
累计的感受强力冲上大脑皮层,她就不受控制地交代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浑身发麻,脑内一片空白只剩白光一片,痉挛起来。
陈宁霄也被这阵密集有力的吸吮弄得眼前发黑,心跳都快了几分,扣着少薇的力道蓦地失控,臂上青筋道道突起,在她雪白的肤上留下深红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