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52节

  对,她还要回去帮他推药油。
  这个念头之后,她的眼睛明亮了一瞬,似乎找到振奋法宝。每次手机的震动,都让她匆忙放下刀叉,再然后失望地熄灭屏幕,如此周而复始。
  宋识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最近在朋友身上用的注意力太多了。”
  他送了她回家——送到家门口。房东老头请他坐坐喝茶,他竟真的坐了,铁观音两泡过后,他上楼去敲门,说他走了。少薇的声音贴着门缝清晰传来:“我睡觉了,宋叔叔。”
  “好好复习功课,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下楼的脚步声远去,蹲在门边用手机播放录音的尚清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气。
  看不出来,这千来块的智能手机放录音还挺逼真。
  少薇早已从屋子背后的楼梯上跑走。怕脚步声出卖,她脱了单鞋拎在手里,赤脚下楼。
  从这里到陈宁霄的公寓,如果是心情舒畅地走路的话,是半小时,如果用体测般的速度奔跑,是十二分钟。
  门口岗亭的保安正是上次仔细认过她脸的那一个,问也没问便开了门,如此畅通无碍地到了公寓大堂,却被楼管喊住了——他不让她上楼。
  “你上次见过我的。”少薇一双瞳孔写着明亮的茫然:“我和顶楼的业主——姓陈,很年轻的陈先生,你再想想。”
  “我知道。”楼管正色到不近人情,“但真的不能放你上去。”
  “为什么?我今天跟他约好了。”少薇举起手中的小纸袋:“我要来给他上药。”
  大约是不忍见她如此坚持,楼管面部表情缓了缓,终于说了实话:“就是业主交代的,以后别让你上来。”
  第41章
  陈家。
  因为是老太太钦定的每月一聚的家宴日子,司徒静和司徒薇都在,等了颇久,老太太一通连着一通电话催,她的心头肉陈宁霄才姗姗来迟。
  他一出现就是一脸阎王样,不知道谁惹了他。
  司徒薇挨到他身边卖乖:“哥,西班牙的攻略做好了吗?”
  虽然有专业团队为他们定制旅行线路,但每次这个过程都有陈宁霄的深度参与,因为他最知道司徒薇喜欢什么,每天要赖到几点起,一天之内又只肯坐几个钟头的车。
  陈宁霄在手机上玩新出的游戏,闻言手停了一停。
  忘了还有这趟出行。
  “临时有事,这次不能陪你了。”他漫不经心地推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里面的迟疑。
  司徒薇一听就炸了,猛地站起身:“哥,你怎么放我鸽子啊?”
  陈宁霄异常地没哄她。
  司徒薇去找司徒静告状,没想到这次司徒静也没帮她,而是说反正有人陪,他不去也是好的。
  晚饭时气氛还算融洽,除了父子两个话都不怎么多,但老太太爱絮叨,一下子说陈宁霄学业太累,一会儿给他布菜,硬是让一顿貌合神离的饭吃得有模有样。
  吃完饭,陈定舟把他叫进书房,问他对宋识因那些生意的看法。
  做父亲的并非对儿子那么不了解,他也想讨他欢心,知道他对计算机科技感兴趣,才特意叫他今天下午过来,好看看中国一流的青年互联网企业家在做什么生意。
  “理念不错,不过也是舶来品,想做的话,要去投真正做事的团队。”陈宁霄轻描淡写地说,“国内在攻克协议转换和集成的实验室有两个,我可以让他们负责人来见你,他们确实需要钱。至于这个姓宋的,做的事本质依托是供应链,能赚钱,但对投资人来说意义不大。”
  因为他下午的不告而别以及给周景慧下不来台,陈定舟本来心里有点火气,脸色不冷不热的,此刻见他说得有条不紊,字字在理,不知不觉也放下了情绪。
  “看样子,你不太看得上他的生意,他是去年颐庆青年企业家的代表。”
  陈宁霄抬了抬唇角:“每所大学里都在发生比他的生意更有意思的事情,他只是食利者而已。”
  陈定舟脸色和缓:“他提的智能社区概念,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实验,但要先于他。”
  “哦?”陈定舟静静看着他,“不仅要撇下他,还要先于他?”
  “做生意就是争先。”陈宁霄轻描淡写地回。
  陈定舟不动声色:“要比他快,我怎么觉得有点难?”
  “他满世界找地产商落地,但是,颐庆的房市,谁说了算?要大家共同形成一个无伤大雅的默契,不难。”
  陈定舟听完了他的答案,心中块垒已尽数消失。他选中投注的继承人是人中龙凤,更重要的是和他一样的冷酷,还有比这更让一个父亲欣慰的吗?他颇为愉悦地说:“我知道你埋怨我把你同学招来当助理,但景慧可怜,人也温和没脾气,你别怪她。”
  陈宁霄两手插在裤兜里:“行。”
  “今天那个叫少薇的,你认识?”陈定舟想起来问。
  陈宁霄略一停顿:“不认识。”
  “那就好。”陈定舟随口道,“这种女孩子你不必来往。”
  陈宁霄没问什么是“这种女孩子”,这种女孩子,是哪种女孩子?
  想辩驳两句她生活困难,但看着陈定舟因耽于酒色而浮肿方阔的脸,他心里静了静。
  真说了的话,跟他父亲和周景慧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上去挺好的。”他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陈定舟刚毅严酷的唇线维持着平直模样,但话语很不以为意:“那得看往后照什么模子养了,现在自然是送不出手。”
  从父亲书房出来,司徒静已准备带司徒薇回家。分别前,司徒薇还没死心,抓着陈宁霄的手反复问:“你真的不去西班牙了吗?真的不去?”
  陈宁霄冷淡且坚持:“不去。”
  公寓大堂灯光辉煌,进出人并不多,也不怎么有人关心一个高中生在跟楼管争执什么。
  “你再想一想,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认错了人。”少薇站在对方的柜台前,执着地请求。
  楼管也被她磨得没办法:“这样好了,你直接打电话给业主问问他意思吧。”
  少薇眼也不眨:“他关机了。”
  楼管表示爱莫能助。
  她在公寓大堂坐了很久,手里紧紧捏着那个装有药油的纸袋子,实在太困,并起双膝盖,两手环着,将脸埋在里面打起盹。
  打盹也打不安稳,因为每当有人进出,每当那道玻璃门被推出声响,带有暑热的风从门缝中丝丝漫入,她都会立刻惊醒抬起头来。
  楼管不赶她,到底是看她年幼,给她倒了杯水,问:“闹矛盾了?”
  少薇摇摇头,闭久了的眼睛在水晶灯下感到些微酸热。
  楼管指了指上面:“八点前就回来了。”
  没忍住:“他今天下午出门前还交代说你今晚上会来。”
  这位年轻的业主用的词是“上次那个女孩子。”
  这说法属实多余,因为楼管在这儿干了这么久,从没见他带过哪个女孩子回来,还一来再来。
  “我放你上去吧。”又过了好一阵子,楼管最终是无奈挥了挥手:“你别说是我放你上去的啊,你就说楼下没人,这会儿刚好交接班。”
  少薇飞一般跑进电梯。
  门铃响了两声,又两声,她两手捏着纸袋在身前,呼吸不敢。
  咔哒一声,安装有电子锁的入户门被从里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一盏灯。陈宁霄站在玄关口,被头顶明黄色的感应灯笼着。
  见是她,还处在一半睡眠中的目光顿了顿,缓慢地聚焦过来:“怎么是你。”
  她怎么敢。
  “你胳膊疼,我答应了要来给你上药的。”少薇举了举手中被攥得紧紧巴巴的纸袋口,话语些微的磕绊:“就是有点晚了。”
  陈宁霄安静一会儿:“不用了,你回去吧。”
  “陈宁霄,不是你想的这样。”少薇一秒都再忍耐不了,亦没有脸皮装作无事发生,突兀地说:“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她很怕他关门就走,目光紧紧地锁着他,好像这样会有用。
  陈宁霄淡淡的两个字:“说吧。”
  “我外婆生病了,做了一场大手术,心脏里搭了四个支架。我们没有医保没有存款也没有人可以借钱,我只能找宋识因借钱,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跟我表示过如果缺钱可以找他的人。”少薇一口气条理清晰地说完,认真地看进他的双眼,“我没有办法筹钱。”
  “抱歉听到这些。”陈宁霄眼皮并没有怎么抬:“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
  眼里明亮的光寂灭了下去,但少薇脸上仍然保持了温雅天真的笑,像一堆篝火燃烧完了但是温度还在。
  “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宁霄,我有我外婆的手术签字书和账单,你不信的话——”
  “你父母呢?”
  “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对你外婆的病既无动于衷,又无能为力,以至于要靠你——”他低眸,看着她像达芬奇笔触的脸:“一个有点姿色的十六岁女高中生去筹钱。”
  少薇像挨了一闷棍,曝露在灯晖下的脸上,一双瞳孔茫然地失焦着:“我父母……”
  陈宁霄淡淡地睨下目光:“你是要说,你也有个重男轻女的父母亲,还是他们干脆就不是人?”
  “一定要这样吗?陈宁霄。”她声音轻轻的,像冷的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瘦得过分的身形似乎晃了一晃,站不稳似的。
  “就算你觉得我做错了事,也不关他们的责任。”少薇咽了一咽,修长的颈项因为她的用力而硬筋清晰,“而且,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是么。”
  少薇顿了一顿,掐紧了手心:“我只是走投无路找一个男人借了钱。”
  “只是借了钱,你慌什么?”
  “没想到会见你,知道你会误会。”少薇扬了些唇角:“所以我来解释。”
  “你陪他去摄影展时,不知道是你外婆病前病后?”
  少薇怔了一下,未及开口,陈宁霄又淡淡地问:“是你先陪他左右出席场合,所以才觉得可以找他借钱,还是先找他借了钱,才陪他左右?”
  少薇没说话。
  “少薇,有些心理上的侥幸,就像烂泥沼,只要有一点,就会不断侵蚀你心里那些坚硬健康的土地。”陈宁霄戳破她:“第一次在摄影展,被别人看作是他的挂件,你屈辱,不忿,躲在二楼露台狼吞虎。
  咽。第二次在这里,你低眉顺眼,懂察言观色,会端茶倒水。再下一次,你是该长袖善舞能说祝酒词能喝交杯酒,还是小鸟依人嘴甜像那只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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