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47节
“偶尔,做一些特定动作时会不舒服。”
他看了眼,问:“坐沙发上?”
少薇点点头。
陈宁霄便在她左侧坐下,将黑t恤的右边短袖捋到了肩头。
他的手臂……练过的。
肌块鲜明,线条流畅,但不夸张。在黑t恤的映衬下,肤色冷白。
少薇垂下眼睫,旋开瓶盖,药油的气味瞬间扑面,溢满了整个空间。
陈宁霄接过玻璃瓶,看了下上面张贴的纸,很认真,疑似没找到信息,所以眉头蹙了蹙。
“找什么?”
陈宁霄清晰的三个字:“保质期。”
少薇:“……”
你礼貌吗!
“我就是那天买的,这个保质期绝不可能只有三个月。”她斩钉截铁地说。
陈宁霄塞回到她手里:“行。”
少薇倒了一些油在掌心,见陈宁霄目光认真,解释道:“在手心预热一下,不然太冰。”
陈宁霄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接着莫名其妙低咳了一声:“挺细心。”
“哪个部位疼?”
陈宁霄手指划出一片区域。
少薇的手指虚虚地复制了一遍他的路线:“这一块?”
“嗯。”
那天闹起来后,她就被陈瑞东带去了后台,怕她在会激化场面,也怕她吓到。她不知道陈宁霄用胳膊生扛了一下。对面道上混的,下手很知轻重——往死里揍。
“我那天去派出所了,想找你道谢的。”少薇两只掌心交互打着圈,一边叙着,“但陈瑞东说你已经走了。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
虽然现场确实是一片狼籍来着。
那时心中的他是一个桀骜的坏学生,没想过这人既能打架又能学习。
掌心开始散发灼热温度,她柔软地贴到了陈宁霄的胳膊上。
热的掌心,烫的油,滑腻的触感,刺鼻的药香。
触感,温度,嗅觉,力度。
陈宁霄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了一握,喉结半上不下,过好久也没滚一滚。
少薇察觉了他肌肉的紧绷,自己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跳更沉重砰砰起来,连带着提醒他的声音也紧涩了:“放松。”
陈宁霄薄唇紧抿,从鼻尖呼吸出绵长而不动声色的一息。
“还习惯吗?”少薇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不习惯的明明是她。一手扶着他的小臂,一手在他结实的后臂上压下力道推揉着,打着圈。
屋内安静了许久,药油里的植物香气渐渐弥漫,替代了声音和呼吸笼罩在他们周身。她低着头,推得专业而认真。他也低着头,很认真地把自己交给她治疗。
不知这样郑重其事地推了多久,陈宁霄蓦地出声:“稍等,我去开下窗。”
他推开了阳台门,夜风带着暑热从高空涌入,还带着丝丝潮气,远不如冷气舒适,但陈宁霄拄着门框,深深地舒了口气。
是嫌弃药油味道难闻吗?少薇偷偷将手心凑到鼻尖嗅了嗅。
没有啊……
过了两分钟,陈宁霄坐了回来:“继续讲刚刚的事,后来呢?”
“讲完了。”
“没讲完。”陈宁霄轻而易举拆穿她:“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少薇动作一顿,抬起脸来:“你怎么知道我认出你了?”
“上次露营,我拉了你一下,你说是因为拉你的力道认出我的。”
不能跟聪明人讲话……讲多少漏多少,还带记忆提取和串联技能。
少薇来回抿了抿唇,鼓了下软乎乎的腮帮子。
陈宁霄勾起唇:“不想说?”
“红绳银链子。”
陈宁霄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而下移,移到了这条平平无奇的链子上。
“你那天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把我拉出来的那只手戴着这个。后来在天歌的生日宴上,你一进来——”
“就不怕张冠李戴,把我功劳给别人了?”
“不会啊,”少薇理所当然地说,“你的侧脸,眉眼到鼻子的高度、弧线——”
她蓦地住口,低下头来:“反正就那么回事……”
陈宁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哪回事?”
“挺、挺不容易的,长成这样。”
说完这句话已经是浑身燥热,脑袋顶上简直要冒出蒸汽来。
陈宁霄默了一下:“多谢。”
少薇简直恨起来自己动作慢,怎么就不能一秒之间就推完了,她好立刻拎包走人?但身体违抗心意,已经很自觉地又倒了新的一点油在手心。
“那根链子……”她没话找话,“是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吗?从没见你摘过。”
而且也是陈宁霄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由于太独一,成了他标志性的物件之一。
“本命年我妈送我的。”
“本命年……?”少薇一算:“那不就是八九年前?”
难以想象陈宁霄这样的人,会将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物随身携带八九年之久,伴他走过他的少年时期。
“也许吧。”
“你一定很爱护它,它都没褪色。”
“洗澡会摘下来。”陈宁霄亦低头瞥了眼它,“断过,中间一根红绳是后来接的。”
少薇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这条链子。红绳是由三股编织起来,跟细细的链子交叉。她看了一阵:“像dna?”
陈宁霄笑了笑:“很有意义的联想。”
“你小时候打架受伤,阿姨不带你看医生,不给你处理?”
“她比较忙。”陈宁霄垂着眼,“难免忽视这些细节。”
少薇想说,但是司徒静阿姨看上去明明很心疼司徒薇,事无巨细。就连她这个毫无干系的同学,也时常能感到她对自己的细心和照拂。
“啊。”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前段时间,阿姨还让我去办护照。”
陈宁霄睨她一眼:“要去哪里?”
“西班牙?”少薇为他推揉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眸里闪烁着憧憬和雀跃:“阿姨说她交了钱,但是没空陪司徒薇去了,又不能退,就送给我。”说到此,她反应过来,“咦?怎么不让你去?”
陈宁霄:“……”
缓缓而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要去?”
“!!!”
少薇慌得恨不得立正鞠躬:“阿阿姨没说……!”
陈宁霄挑了挑眉:“说了你就不去了?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是……”少薇咬了咬唇:“就是……怕你不接受。”
“没什么接不接受的。”陈宁霄冷淡地说,“不过,我妈对你有点过于好了。”
他很确定,司徒静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散发好心的人。她的前半生虽然顺风顺水,但那样的职位,那样的圈子,早令她磨平了一切多余的情感,利益才是一切的天平,成功是唯一的准则。她是一个什么都有,但依然不快乐的女人。虽然绝无女人肯相信她的不快乐——因为她拥有社会告诉给女人们的所有幸福指标:美貌,事业,财富,婚姻,地位——当司徒静说我有我的不快乐时,绝无女人肯相信,但如果让司徒静和这些她眼中平凡快乐的女人置换,她也绝对会眼也不眨地说:不。
陈宁霄很了解自己的母亲,比起当好人,她首先是一个善于冷眼旁观的女人。
“阿姨只是想我陪陪司徒薇吧,”少薇耸耸肩,“可能我看上去比较乖。”
药油推了两遍,整个屋子原本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味都被这股中药味所取代。
少薇松了手,“你活动活动试试看。”
陈宁霄做了几个动作:“好一点。”
少薇长出了一口。
气,没想到陈宁霄忽然将话题绕了个回马枪:“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为什么不跟我说?”
少薇被问得张口结舌,撑在皮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抓紧。
在陈宁霄带着压迫性的锋利视线下,她咽了咽:“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在乎,我怕打扰到你。”
陈宁霄对视进她的眼底:“你的名字,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哪个薇?”
“蔷薇的薇。”
“是蔷薇的薇,不是卑微的微,对吗?”
少薇一愣,眼眶毫无预兆地便是一酸,几乎马上就要有热流滚下。
蔷薇的薇,而不是卑微的微。
妈妈只告诉了她第一句,而生活告诉了她第二句。她都快忘了,第一句才是写进她名字的魔法咒语:蔷薇,是盛开在荆棘上的花冠。
“任何人的谢意都很重要,不会因为是你表达的,就轻一分。”
陈宁霄微抬了抬唇角:“你现在该说什么?”
少薇闭上眼,薄薄的眼皮沐浴在天花吊灯如昼的白光之下。
老天,会否有人知我晦暗,仍许我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