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丫鬟 第157节

  从老宅回来, 兴许今日帮忙迎来送往的,脚底板疼的不行,青蓉赶紧让丫头们过来服侍。锦娘笑道:“前几年的时候陪人爬山, 只是有些虚弱, 如今这几年多走几步路就不太舒坦了。”
  “您也是前些时候累着了,刘家的姑娘定亲,那边规矩繁琐, 您没少忙, 再有去年一直忙咱们姑娘成亲的时候,也难怪您累着了。”青蓉都心疼。
  家里家外的, 娘子不是那种甩手掌柜,否则不会不动声色就帮大姑娘攒了那么多嫁妆。
  刚歇息没多少会, 大名府塌房生意送了银钱过来, 东家还亲自上门送了一扇紫檀嵌百宝花蝶插屏来庆贺, 又说如烟也送了一对琉璃灯给筠姐儿添妆。上回如烟生女,锦娘还特地托塌房东家的船送了一份洗三礼过去。
  如此,锦娘忍着疼痛又吩咐罗大作东请东家上潘楼吃酒。
  这几件物事都放二进院的库房存着, 她亲自看人装进去才回房, 只是如此脚又疼的不行。
  连着两日,锦娘都不便出门,就在家休息。筠姐儿专门过来帮她捶腿,心疼道:“娘都是为了女儿才这般的,还为女儿亲自做那么些东西, 以前您都只绣两个时辰就看书休息的。”
  “快别这么说, 为我女儿,我是心甘情愿的。”锦娘笑嘻嘻的。
  今年年底还不算吴县的田亩和邸店,金银铺一年七百二十贯和甜水巷四百五十六贯, 再有卖了两幅绣像五百贯,全福人二百两,塌房一千二百贯,这就已经三千多贯了。她想等明年开春吴县那边送来的银钱,就放五百贯到女儿嫁妆里,如此就四千贯了,还不伤筋动骨也很好。
  别看进帐多,但支出也不少,帮女儿置办嫁妆也是耗费不少银钱,如今除了不能够动的金铤四千两,女儿嫁妆四千贯,活钱还有七千贯。
  年底蒋羡的薪俸也发了下来,这一领便是半年的,从太府寺少卿升作秘书少监,官职升了,薪俸却少了许多,毕竟不是油水部门了。这些银钱布匹拿回来,就让筠姐儿开始写年礼的单子,还有年节要准备的物事。
  酒水、羊肉、猪、绸缎等等都是得提前备下,还有自家过年所备下的物事。
  已经锻炼了两年的筠姐儿不会再和以前一样慌张了,本朝人都爱香,她还自己制了香丸当作礼物,这又是她的巧思了。
  锦娘夸奖道:“我女儿就是聪明。”
  筠姐儿嫣然一笑:“娘就爱夸我。”
  “我可是真心夸你,不过,你呢,也记住一句话,这世人都爱听好话,常常说些好话,也不费什么事。你看魏家大郎媳妇是范家女儿,六郎媳妇是王家女儿,就你父亲官位低一些,你婆婆若爱屋及乌还好,若是因为过度喜欢七郎,反而对你挑剔,妯娌们因为嫉妒七郎,也连带着排挤你,那你如何自处?”锦娘只是把实情告诉女儿。
  筠姐儿妙目看着母亲:“若是娘亲,该如何自处呢?”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做官五论‘小官大做、闲官忙做、男官女做、俗官雅做、热官冷做’,所谓小官大做,就是你虽然是小官,闲官,但得一直充实自己,若有机遇稳稳抓住。你看你进门就是小儿媳妇,先别想着上头有婆母嫂嫂,就真的放松自己,若管家大任到了你头上,你有本领,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锦娘想起自己看的电视剧里的话,放这里倒是很合适了。
  她自己也是如此,要求钱财,就得先把自己的刺绣本领学强,这才有后来自己开店做生意游刃有余。
  筠姐儿听着有意思,连忙追问:“那这男官女做呢?”
  “这是说当官的,不仅仅是讨好上官就够了,能够影响上官的,必定是女子。可以是官员的母亲爱妾心腹,你年纪还小,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就拿我与你父亲来说,若有官员我很讨厌,那便是你父亲再爱重,也会考虑到我的想法。那么你进门后,你婆婆就是你的上官,她的心腹游妈妈、朱雀几个,你就挑几个和你性情合得来的,先小施恩惠,再着意笼络,如此她们帮你说一两句,消息互通有无,比什么都强。”锦娘几乎是倾囊相授。
  筠姐儿越听越觉得自己摸到真谛了,又道:“娘亲,那‘俗官雅做’呢?”
  锦娘笑道:“比如你婆婆让你管钱,你这是俗官了吧,越是管家,就越不能贪污,一文钱的油水都不要贪墨。”
  “那女儿肯定不会贪的。最后一个,热官冷做呢?”
  “这就是越位高权重,越要待人亲和有礼,不要张扬自家权势。若有一日,你爹你弟弟都显赫,那更要谦和有礼。”锦娘叮嘱。
  筠姐儿心服口服:“女儿受教了。”
  当然,筠姐儿身边的人,锦娘也是搭配得当,习秋细心忠心,范四能够帮忙打理生意和庄田,娇杏性情温和,但又绵里藏针,将来能够帮女儿弹压底下的人,她丈夫胡成也够机灵。
  过了几日,等锦娘恢复如初时,宁哥儿府学休沐了。
  再他回来之前,锦娘已经派人把他的卧房收拾的齐整干净,又让人摆了茶花、三角梅放他小书房,新做的皮袄夹袄也都薰的暖烘烘的。
  宁哥儿回来时,喝着热汤,穿着暖烘烘的新袄,再看床铺收拾的整齐,一时竟昏昏欲睡。
  筠姐儿帮他点了一根安息香,和锦娘一起蹑手蹑脚的出来。
  “弟弟定然是很累了。”筠姐儿道。
  锦娘叹了一声:“可不是,还有多年要熬呢。咱们也不能代替他读书,这条路总归是他自己要走的。”
  母女二人出来,拢了拢皮袄,又进了正房说话。
  这边周三娘子也正和周四娘子说话:“你家大娘年纪也不小了,且到了说亲的年纪,如今妹夫可是待御史,清流中的清流,正是定亲的好时节,你们怎么想的?”
  周四娘子道:“依照我说,找个简单些的人家,简简单单的最好了。也不要那种大家族,太过复杂,若是独子最好了。”
  但说完,她又悲觉得古代好像更崇尚大家族抱团,又道:“其实我们如今才回来不久,到时候再说吧。”
  周三娘子素来很有分寸感,倒是不再多问,不过还是道:“也不打紧,明年又有举子进京,到时候寻个读书人最好不过了。”
  周四娘子知晓在这个朝代,那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笑道:“到时候还多麻烦三姐呢。”
  “麻烦什么,你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周三娘子笑道。
  二人闲话几句,周三娘子离开了,周四娘子把长女喊过来,问她道:“近来还在读书么?”
  “是啊,就是冬日墨很难研开。”孙大姑娘和筠姐儿年纪相仿,筠姐儿翻来就十四岁了,她也差不多。
  和她差不多大的官宦人家的姑娘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定亲了,自己的亲事何从提起?家中刚置办下宅子,若是这般快说了亲,人家必定要问嫁妆的,她哪里来的嫁妆?
  周四娘子也正愁钱花,丈夫官位是升了,但是地方有田亩补贴,京里却少了些补贴。还好孙家有行商的堂兄,人家送也只不过送了二百贯过来,这也实在是太少了,但是他生意上有什么事情,还得用自家的名头。
  如此,倒也是烦恼了。
  但她在女儿面前不说这些,只道:“娘对你说过,该争取的便要争取,那日在刘老夫人,荀大娘子面前你怎么那般木讷,寻常你都是很好的。”
  “娘,我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怎好说那么多?你看蒋筠不也是人家不点到她,她就不开口么?”这么大的姑娘,总是有些难为情的。
  周四娘子却道:“你若要什么,就只管去争去抢,你才学渊博,有什么必要,非得扮猪吃老虎呢。 ”
  有好的,就得展现出来。
  孙大姑娘却道:“您觉得我好,可我未必真的好啊。其实蒋筠和别的姑娘,也都很通诗书的。”
  她们孙家也是官宦人家,父亲清流中的清流,然而她遇到的人身份更高,她这个御史的女儿就没有太多的优势了。更何况,孙大姑娘敏锐的发觉,其实不是你有才,人家就青睐你,认为你说话是对的,而是你家里有权有势,大家才更愿意听你说话。
  周四娘子自觉为女儿打算,所以并不很快定下女儿亲事,甚至她们不嫁,自己大不了给度牒,反正出嫁时,老太太就给过她度牒。
  可女儿似乎不这么想,她看着刘家女儿的亲事会羡慕,也会羡慕蒋家姐儿定亲……
  大雪如绵,下人们早早起来铲雪,要把中间的通道铲出来。橘香如今底下除了春纤之外,还有两个粗使妇人,都是庄子上四五十岁的寡妇,娘子巡庄子后,见她们可怜给一口饭吃,便带了回来。
  当然,也发了话,这两人若是偷奸耍滑,扰乱家里,也必定会赶到庄上的。
  橘香早已不是曾经的橘香,对这两人恩威并施,她是厨房的管事,那俩人不敢造次,一早上,就把二进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雪扫干净后,各房的丫头仆妇来提饭,风雪太大,主母都让姑娘郎君在房里用饭,不必出来。
  今日早上很简单,锦娘这边一颗水煮鸡蛋,巴掌大的酸菜馒头,一碗杏仁饮。她们家除了摆宴或者有客人在吃的丰盛些,平日就是真的很少浪费。
  当然,这是她这般吃,孩子们长身体,会吃的更丰盛一些。
  吃完早饭,阿盈先过来了,她们主仆多年的习惯,处理事情都是尽快尽早解决。
  “娘子,今年您选的三位拔尖的仆从我已经给他们送了奖赏过去了。”阿盈道。
  锦娘笑道:“这就好,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我也不好让她们都在这里听训,你用红纸写上她们的名字,贴在二进外的墙上就好。”
  阿盈记下。
  随即,锦娘道:“今年郎主虽然不回来,但是咱们也得过个好年,老宅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你等会儿让罗管事替我去老宅说一声。就说官人不在家,我要守好门户。”
  长房今年小邬氏坐月子,许氏那日洗三宴之后,脸色也不太好,至于蒋六老爷和郑氏,这两人那边她节礼也是按时送过去了,他们有厚礼收,一般不会说什么的。
  阿盈点头,她又道:“再有个姓金的荫官,想让您去做全福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回绝了。”
  “嗯,今年如此大的暴雪,你看外头越下越大了,我在家里猫冬就好。否则真的因为出门吹风病倒了,到时候医病不知道要多少银钱。”锦娘道。
  锦娘自从卖出去两幅绣像,又往刘家做了全福人后,自觉已经是远超自己的预期。她已经过了那个不顾风霜雪雨去赚钱的年纪了,现在得先以身体为主。
  家里几个炭盆烧的旺旺的,家务事处理好后,锦娘等手暖和了,继续做针线,她已经去信到吴县的姚掌柜,让他上京时帮忙带些吴县的青撬纱来,到时候可以在青撬纱上绣绿竿白茉莉,那才是极其好看的。
  绣了一上午的被面,中午小憩一会儿,看了会书,到下午又绣了一个时辰的观音,累了她就歇息了。
  曾经她就有那种已经力气使完了,结果还坚持后来,身上小病小痛多,如今自然要多保养。
  后来还是听人说金家又请了一位全福人,只可惜定亲那日,安置客人的棚子被雪压塌了,那位全福人听闻也是摔了一跤,尾椎骨差点摔断。
  阿盈不禁佩服锦娘有先见之明。
  今年过年,因为蒋羡不在家中,锦娘也不好请人过来,正好宁哥儿在藏书楼看书不出来,筠姐儿和锦娘联合又绣了一床被面。
  等元宵之后,锦娘又托人去绣巷找人做一床百子千孙,又去销金铺让人在大红罗帛上销金,制成销金帐。至于筠姐儿自己,则把椅披、桌帘、门帘这些做完了。悯芝也没闲着,年底她得了赏钱,自然又用心的做了百衲衣和百衲被,这都是给筠姐儿将来的孩子的,青蓉也做了六双鞋面。
  嫁妆不能像周家之前那般全部在一二年的功夫集中做,简直人都做废了。
  二月是筠姐儿的生辰,魏家送了两套重锦织锦的衣裳过来,又有寿面一担,妆粉一匣,如意云纹玉佩一对。
  锦娘送去女儿房里,又道:“这一对玉佩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嗯,女儿知晓。”筠姐儿学锦娘把财物都看的很紧。
  至于衣裳她倒是不至于让女儿收起来,只道:“这衣裳放量大了些,就是过几年也能穿,你就出门做客的时候穿正好了。去岁夏天我买了几块好皮子,到时候多做几件皮袄皮靴。”
  却说邬娘子的儿子百日宴,专门下了帖子请锦娘,锦娘看近来天气回暖许多,才欣然过去。也是在这里,锦娘还见到了女儿未来的妯娌申七娘。
  这申七娘原先见过的时候,相貌不似其父,生的颇为清秀。
  今日再看,描眉敷粉,打扮的十分入时。
  邬娘子的确是个贤惠人,她抱着孩子出来给大家看,还把庶女也特地推出来介绍给大家看,作为主母可以说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锦娘却想这也是一种处世方法,用魔法打败魔法,你们不是处处爱挑刺吗?我先让自己表面做个三从四德的人,从而你说什么都有贤惠附体,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得罪我的人,隐忍不发,再一击就中。
  “魏姐姐,你抱抱这孩子。”邬娘子笑道。
  锦娘收起思绪,抱过来这孩子,额头生的方圆饱满,她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给他养娘拿着:“这孩子一看就有福相,我看将来是做官的,很有做官的样子。”
  邬娘子含笑:“魏姐姐真是过誉了。”
  “不是过誉,我看这孩子很不一般呢。”反正锦娘发现有时候夸人家的孩子,甚至比夸大人自己还让她们受用。
  午宴用完,锦娘在戏楼听了一会戏,旁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位苏夫人,她家小女儿正生闷气,她正小声劝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申七娘素来嘴巴厉害,是个属蟒蛇的,你和谁置气不好,偏偏和她置气,也真是的。”
  “她是和你姐姐处不好,所以故意找你晦气呢。”苏夫人撇嘴。
  母女二人窃窃私语,锦娘听了个正着,但她也没有完全听信苏家母女二人的,就对申七姐印象不好。但是回来之后,也会给女儿提个醒。
  熟料筠姐儿道:“其实女儿知晓她为何那般?”
  “啊?”锦娘诧异。
  筠姐儿就道:“您不知晓申七娘原本是说亲给七表哥的,我当时还见她写过一首诗,意思是她排行第七,七表哥也排行第七,二人有缘分呢。没想到她伯父父亲为她许配的却是魏家八郎,这可不是就心有不甘么?”
  “你是怎么知晓的?”锦娘都不知道申七娘对此事耿耿于怀呢。
  筠姐儿低头:“是七表哥告诉我的。我说起那首诗,七表哥就连忙说他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原来是魏七郎说的,锦娘笑道:“你们有商有量的,这就好。”
  “什么有商有量的,也就是偶尔说几句话罢了。”筠姐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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