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丫鬟 第53节

  香茗自从上次帮蒋氏把缂丝衣裳修补好,又得了锦娘一本花册子和绣技指点,这个月从三等丫头升了二等丫头,因此常在蒋氏身边,消息十分灵通。
  故而,她道:“蒋家的六夫人想让大夫人出面做媒求娶您,可大夫人没有答应。”
  锦娘虽然不知道蒋六夫人是谁,但是既然蒋氏拒绝了,想必是不愿意自家嫁进蒋家,别看蒋氏上次仿佛是很抬举她,可是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曾经是她家奴婢,不配和她娘家结亲,她这么想的,便把理由说了出来。
  香茗一听就道:“姐姐如此通透,倒是我帮了倒忙,其实这桩亲事挺好的。”她又把自己如何让锦娘她们过来的原因说了,很是愧疚。
  锦娘心中却十分感动:“多谢你还记挂着我,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其实大夫人是觉得六夫人毕竟是三姑爷的亲娘,她也未必是瞧不上姐姐,主要是怕曾经的主仆日后做了妯娌。”香茗分析。
  锦娘这才搞清楚,这位蒋六夫人原来是三姑爷蒋放之母,只是蒋放过继出去了。
  正好她也不认识这群人,只道:“没关系,千万不必自责。”
  香茗却笑道:“虽说大夫人拒绝了,但我看蒋六夫人可不是一个妥协的性子,大夫人若是不说三姑爷倒罢了,若说了三姑爷,恐怕以六夫人的脾气,更要来说亲了。如此,我也长话短说,六夫人一共生了三子一女,长子早已成婚,次子过继,女儿也早就出嫁了,唯独只有小儿子十六郎还未成亲。”
  “他书读的不错,人更是一表人才,还比姐姐小几岁,我看配姐姐正好。”
  说罢,听外面的人在催,她又赶紧起身:“我是替大夫人上香去的,不敢久待,这就走了,姐姐这几日得做好准备。”
  虽说锦娘觉得这事儿虚无缥缈,但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还笑道:“你放心吧。”
  这种事情她当然是谁都没说,继续裁剪荷包,又把陈小郎喊进来道:“之前跟一位福建的客人买了一端建阳小纱,你把它送去高家染坊,让他们跟我染成这两种颜色,喏。”
  建阳小纱一端才五百文,若是染成绯红色盒碧绿之色,工钱算上,也不过一贯。
  她的布匹也不全是找瞿凤英家拿的,有时候也会自己去淘一些便宜又好看的,现在她开始裁剪一些荷包,这些既可以做搭头,也可以排满一整条都很好看。
  绣了一对荷包之后,锦娘才开始帮这位刘娘子绣花,她已经是完全沉浸在绣花的部分了,如今阿盈完全应付一般的客人,锦娘也不会担心。
  却说香茗上完香之后便回去覆命,蒋夫人正为四姑娘的亲事烦恼,原本想把四姑娘说亲给韩效,没想到韩效又娶了刘计相之女。
  想起刘计相,她又想起蒋六夫人刘氏,不免跟归宁的大女儿道:“你是不知道,你这位六舅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竟然要娶一个商贾妇人。”
  周大姑娘那日元宵因侍奉婆婆走的早,还是四妹妹告诉她,以前给她们做衣裳的锦娘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如此还手里有一份好钱。如今,大姑娘早已不是闺中风花雪月的姑娘了,她做人媳妇这么几年,知晓钱财重要性。
  因此,她道:“六舅舅屡试不第,又素来喜欢附庸风雅,家业凋敝,所以见到人家有房有铺就动了心。只不过,要找也得找真富的人啊,我倒是认得一位,她家开珠铺的,我们常常在她家买,不如让女儿去介绍一番。”
  “如此也是,我听闻十六郎本在刘计相处读书,不知怎么又不让他去了,你可知道原因?”蒋氏不喜欢六夫人,但还是挺喜欢蒋羡的。
  周大姑娘就顿了一下,才难为道:“听说是荀大娘子不满刘大郎君和羡哥儿过从甚密,您也知道,是刘计相见羡哥儿聪明,才留这位远房的亲戚在那儿读书,正好他和刘大郎君关系亲厚。不知道刘家或者荀家甚至是某些下人都看不惯,说了不少风言风语,所以撺掇荀大娘子闹了一场,计相只好让十六郎出去了。”
  “真是无妄之灾,也不能说十六郎生的好看,就造这般谣言啊。”蒋氏道。
  蒋六夫人也是如此说,她原本想找蒋氏帮忙做媒,也不完全是因为锦娘钱财的问题,还有就是锦娘的确是貌美过人。在她看来,打破儿子身上断袖之癖的谣言,只能替儿子早日娶妻。
  就是没想过蒋氏不同意。
  她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很是心疼:“咳咳,你这位姑母只会说什么商贾之女,她家二房老爷还不是行商贾之事,她几个女儿若是没这个做商贾的叔叔,能有那么些嫁妆吗?连县主郡主都有嫁商贾的,咱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翰林的女儿,你大嫂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又怎么样呢?当时,我就说一个穷官女儿进门来大家一起受穷,你爹偏不听我的,结果卖了一处铺子做聘金,她伯父发嫁她过来才二百贯嫁妆,还筹措了许久。现在看来,咱们家是越来越拉胯,我的身子越来越差,你爹你哥嫂谁会管你?他们也无力管你。”
  “我见那位魏娘子,不仅美貌多才,还很擅长经济。最重要的是,为人谦逊,又十分孝顺,也别再学那些人得陇望蜀,一直想着等中了进士再娶妻。你才十七,中进士不知道还有多少年,若我一去,谁管你呢?”
  ……
  锦娘也是没想过她娘突然说起要去仁王寺上香,罗玉娥还道:“你若要嫁一个好郎君,就得诚心求菩萨保佑。”
  “那也不该去仁王寺啊,那里离咱们这儿有些远啊。”锦娘道。
  “虽说远一些,可是清静,咱们也能吃一顿斋饭回来。”罗玉娥笑道。
  说完,她又神神秘秘的道:“锦娘,今儿吴侍诏的夫人突然来我家里,说要替你说一门亲事。说出来,连我都吓了一跳。”
  见说到自己的亲事,锦娘也不装矜持了:“如何?说的是哪家?”
  “也是一官家子弟,曾祖做过宰相,只是祖父母双亡,他们家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其母也是翰林的女儿,父亲也是读书人。家中也有三进带大园子的宅子,就在南薰坊,还有一处金梁桥的五间阔面铺面,两百亩水田。”罗玉娥喜的都合不拢嘴了。
  锦娘笑道:“这般好的人家,怎么会说我呢?”
  “你,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如今也是有宅有铺的人,且这些都是你的。那户人家却有两个儿子,将来父母不在了,分家也未必能够分到什么。”罗玉娥觉得自己女儿做娘娘都可以。
  锦娘微微颔首,“那女儿就去见见,若是不成,您可别勉强我。”
  “那是肯定的,我何时勉强过你呢?”罗玉娥摊手。
  锦娘想来也是,反正见了面,即便中意,也会打探对方脾性,又不是相看了就成婚,如此便同意了。
  阿盈得知锦娘要相亲,想起锦娘舍不得打首饰,她用自己的私房钱帮锦娘在外面买了一只珠花帮锦娘打扮。
  “你们这真的是倒贴钱上工吗?”锦娘哭笑不得。
  阿盈则道:“每次有客人给我赏钱我都攒下,平日也用不上什么钱,我的汗巾子,戒指耳坠子还都是您给我的呢。”
  锦娘只好道:“好吧好吧。”
  阿盈替她梳了个流苏髻,将头发绾成同心髻后,在发髻底部束上丝带,发髻正中插两朵珠花,一朵是阿盈买的另一朵是之前在周家,周老夫人赏赐的,耳边戴的是珍珠耳环。脸上则化的是飞霞妆,所谓飞霞妆便是先涂胭脂后涂粉,有白里透红,清新淡雅之美。
  柳绿的抹胸配着鹅黄色的素罗上襦,下面则是一条珍珠白的百褶绉纱裙,腰间挂上一枚精美的荷包。
  “脖子上也得敷粉。”阿盈拿粉扑又帮锦娘拍了一下。
  天刚刚亮,魏雄就驾着驴车带锦娘母女和阿盈一起过去,她们家的驴车外表重新用锦帛装饰过,如今专门用于出行和送货。
  本来锦娘是不紧张的,但是快到了仁王寺之前,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然而蒋家母子是先到了,蒋羡今日身着莲花暗纹交领衫,下面配黛青色的下裳,外罩一件素纱对襟衫子,头戴青玉发冠,脚踩一双皂靴,正立在他娘跟前。
  路人走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模样清俊,唇红齿白,夸了一句:“小郎君真是俊俏。 ”
  蒋羡笑了笑,帮他娘拿扇子扇风。
  又听蒋六夫人道:“也真是的,给你介绍一位珠铺的姑娘,说的天花乱坠,还好我去暗访了一回。这姑娘装样子还行,也识得几个字,家中比魏娘子富贵许多,可她寡母独女不说,我买通她家下人,才知晓那就是个泼妇,不仅常常责打家中下人,又家中娇宠太过,我不过穿的差些,不小心泼了一杯水在她身上,她脸色大变。若是真娶了这样的人,咱们母子是彻底落得个贪图人家家产不假,还家宅难安。”
  她可不是无知妇孺,她父亲可是翰林,嫁过来时,丈夫还是宰相之孙,当时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又说锦娘等人已经到了仁王寺山脚下,罗玉娥正对魏雄道:“他们就在山脚的涂家分茶店,你别急匆匆的赶着过去,让人笑话。”
  魏雄无语:“凭什么我被人笑话?”
  “因为你长的黑乎乎的呗。”罗玉娥觉得丈夫没自知之明。
  锦娘没留心爹娘的口角官司,只深吸一口气,等阿盈下了车,摆了脚踏之后,盈盈走下车,罗玉娥自然上前问候,其实她二人又重新在吴家见过一面。
  这是蒋羡头一次见到锦娘,虽说她的容貌我见犹怜,但眉宇间毫无一般女子的扭捏之态,落落大方的站定,看起来却清纯的不可方物,似乎走来的风都含香。
  大人们特地留出空间在前面走着,二人相互见礼,锦娘可没想到竟然是蒋羡,她曾经在离开周家的最后一日见过他的,虽说惊鸿一瞥,但那样的容貌却很难让人忘怀。
  锦娘不知道该问什么的时候,听蒋羡道:“五年前我本命年的时候,我母亲带我来过仁王寺,这里上去并不陡,他们寺里的斋饭中有一道干焖笋丝很好吃。”
  五年前是他本命年,那他今年十七岁,比自己小三岁!
  “既然你这么说,那等会儿我要一饱口福了。不知你平日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锦娘问道。
  蒋羡笑:“平日这个时候已经在读书了。”
  既然是相亲,还是问清楚好,锦娘道:“是进士科还是明经?”
  “好叫娘子知晓,是进士科,昨日还听业师的作了一首诗。”蒋羡还缓缓把自己的诗词念了出来。
  锦娘听诗词工整,又听里面有“藤黄”二字,倒是笑了:“我平日画画,倒是常用藤黄,咦,那里就是大叶藤黄树啊。”
  蒋羡很惊讶:“这就是藤黄树啊。”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我作诗的时候会用到,但实际并未见过,娘子是怎么认识出来的,我怎么看着像枇杷树。”
  “是很像,但是又有不同……”锦娘介绍起来。
  蒋羡一脸佩服道:“我听我母亲说娘子绣活很好,不曾想又通诗书,又博学。”
  锦娘连忙道:“郎君谬赞了,我也只是恰好懂一些罢了,哪里称得上博学。”
  她从穿越过来,几乎碰不到能说到一起的人,蒋羡算是一个,甚至还意犹未尽,很是投机。不对,锦娘失笑,哪来的一见如故,分明是人家一直在带着你聊天。
  这小子厉害呀!
  第55章
  前面的儿女们在说事儿, 后面的大人们也谈的热火朝天,都在把自家筹码抛出来。
  蒋六夫人就道:“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我们家中将来南薰坊的宅院肯定是老大继承的, 但是罗娘子放心, 家中还有金梁桥的一处铺面,油面粉墙,一共五间, 后头还有库房, 如今给别人开茶庄,一个月赁钱就十五贯, 另外还有我嫁妆里的一百亩水田都是给她们的。”
  罗玉娥也道:“既然您坦诚相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们还有一处在州桥那边的宅子, 赁出去给别人住, 将来这座宅子也是给我家大姐儿做嫁妆的。另外,甜水巷的宅子,您也是看到了的, 这些地契房契本也是我女儿一人买的, 更何况她有这门手艺,一年少则也有一二百贯,多则三四百贯的进账。”
  二人说完都相视一笑。
  这个时候罗玉娥才感觉到诚意,真正想做成亲家的,必定都是以诚相待。
  听罗玉娥说完, 蒋六夫人心中愈发满意, 都说绣娘是吃青春饭,但即便如此,人家年轻的时候都能攒下大笔家业了, 一年三四百贯,那三年就能上千贯了。
  她也握着罗玉娥的手道:“之前我长子成婚的时候,我还卖了一处铺面,给我那长子媳妇是五百贯的聘金,日后给小儿媳妇亦是如此。”
  如此罗玉娥也就满意了,五百贯可不是一笔小钱,难得的是蒋六夫人没有厚此薄彼。
  到了仁王寺门前,锦娘则随大人们一处礼佛,每拜一处佛,就让阿盈拿了钱袋子来,抓一把钱到功德箱中,蒋六夫人心想,这魏娘子肯定比她母亲说的还要有钱,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中午便在此处吃了一处斋饭,锦娘果然吃到了蒋羡说的干焖笋丝,倒着实可口,还多吃了半碗饭。
  因为男女有别,在仁王寺蒋羡就自动去了前面,后来离别的时候双方也没见到面。
  锦娘则是一回家,就扑到了绣屋里,陈小郎把今日要绣的人都记下来了,锦娘见了册子,竟然还有三笔生意,绣一条竹叶的领抹,一双鞋面、一对荷包。
  领抹六百文,鞋面三百文,一对荷包六十文,倒是也有九百多文。
  她正开始拿布开始裁,就见罗玉娥进来,眼神暧昧的问道:“锦娘,如何啊?我看那位蒋十六挺不错的,一表人才的样子。”
  “娘,他比我小三岁。”锦娘看想她娘。
  罗玉娥摆手:“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更何况,他这个年纪可正好。”
  “什么正好?”锦娘不懂。
  罗玉娥这话倒是不好跟女儿说了,自古男人年轻些,女人受孕也容易些,女儿常年熬夜绣花,气血不足,之前减肥,人虽然漂亮了许多,但头发也掉了不少,若是找个年轻的,未必不能有采阳补阴之效用。
  想到这里,她又把蒋六夫人说的家底说了出来,“她家原本也是家境殷实,分家的时候就分了个三进大宅带花园的,另外还有一处两进小宅,两处铺面和五百亩地。只是她女儿出嫁的时候,就把那间宅子卖了,又陪嫁了三百亩田过去做嫁妆,到了长子成婚,又卖了一处铺面,如此家业才凋敝许多。”
  锦娘知晓有钱人眼里的穷,和穷人眼里的穷是不一样的,有钱人可能是阶级滑落,平日赏花品名,买古玩字画的乐趣减少了,但穷人的穷就是吃不饱穿不暖。
  又听罗玉娥说起蒋家若分家,能够分到的东西云云,她倒是很诧异:“没想到蒋六夫人这般有诚意。”
  这倒是说的很清楚。
  罗玉娥也笑道:“是啊,难得见到这么坦诚的,我也是据实以告。”
  “娘,您干嘛说我一年能挣那么些啊?”虽说按照现在赚钱的这个速度,她差不多一年可以赚三百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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