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一阵死寂在偏殿内弥漫开来，直到桑淇打破了凝固的氛围，“恶业么？那就怪不得了。”
善恶是一体两面的，善业和恶业同样如此，人世间的业力总和是动态平衡的，不存在只有恶或只有善的情况。而善恶之间往往也会互相吸引追逐，极善的地方会引来恶，极恶的地方也会引来善，如同阴阳两极相生相克。
这拥有极恶之业的白玉莲座就像一处黑洞般，贪婪地吸收着善业来达到自我平衡，使得业力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旺盛祥瑞的假象，而每个人的功德是受到天道规则保护的，没有因果的偷取功德会遭到反噬，于是，白玉莲座就用实现愿望来‘交换’功德。
以上是桑淇浅显的推测，只是疑惑仍有许多：“首先，莲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一开始就如此还是重新找回后被改造成这样的？如果是后者，那莲座很可能是特意被送回莱音寺的，并且同样找回失物的其他玄门都应当警惕！
“其次，莲座吸收了那么多功德，为何恶业反而越来越盛？
“最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它，我能直接掼碎吗？”
满研跃跃欲试道：“要不你试试？”
“桑施主，您有把握吗？”仁念和尚不在乎什么祖传宝贝，这邪物一天不毁掉他心下难安，只是担忧道：“会不会砸碎了业力仍然存在，那到时候该怎么控制呢？”
“确实。”万一碎成渣了每块都附着业力，桑淇总不能拿吸尘器再把它们收拢吧？
仁济住持摇摇头，“业力哪是这般好销毁的，关于桑施主的第二个问题，老衲倒有一个猜测……”
无论是僧人还是香客，并非人人都有功德，也并非人人的功德足以交换他们的愿望，可光是接受调查的僧人中每个人的愿望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满足，这种能力十分可怕，但在背后支撑这个能力的是恶业。
利用心愿，剥夺功德，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通过实现心愿引出恶业，越贪婪的心愿越容易令人背负恶业，比如，仁济住持希望小徒弟起死回生付出了他的大功德，而希望寺内香火旺盛的心愿会随着香客激增不断增加他的业力，直到善恶被恶业彻底倾覆。
“这邪物在壮大自己，以实现愿望换取功德，再以功德掩盖恶业，贪婪的欲望会不断扩大恶业，恶业黑洞的扩大又会吸收更多功德……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如果不是桑施主慧眼如炬，整个莱音寺会沦为人间炼狱！”
满研蹙起眉头，“现世什么时候出了这般本事的人物？到底有何目的？我得给岛上报备一声。”
仁济住持叹了口气，朝向来寡言少语的另一位护法道：“仁言护法，请你亲自跑一趟三大玄门，将此事纤悉无遗地告知各位掌门，最好能定下时间地点我们好好讨论一番。”
仁言护法闻言低头念了声佛号，脚步轻若飘絮般踏出门外。
“桑施主，老衲想请您帮一个忙。”仁济住持面色窘迫地躬身行了一礼，“老衲愚钝，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妥善处理此邪物的办法，恳请您暂时保管这邪物，施主的大恩大德我寺无以为报，愿以佛心为谢礼，交由施主蕴养至圆满之时。”
圆满，自然指的就是驾鹤西去不需要佛心的时候。
桑淇一愣，“可我又没有灵力，怎么蕴养？”
满研猛然回过神来，“你早知道自己有大功德，是因为没有灵力才放弃佛心的？等等，你还没解释你的功德怎会如此之多？”
“啊，大概是前世好事做多了吧。”桑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问我我哪里知道，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啊！”
满研短短一个白天心情剧烈动荡，现下已然有些麻木，也顾不得什么岛主候选人形象了，他瞪着死鱼眼看向桑淇，“既然没有意义，那我也没必要费劲给你输送灵力了。”
桑淇脸色一变，顿时咧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未来岛主大人做的事怎么能没意义呢？那必然是有重大意义的啊！您看我们什么时候……”
殿内氛围在二人的插科打诨下缓和了些许，桑淇同意暂时保管邪物，正与两位高僧商议今晚交接‘佛心’，明天一早登船返回榭城，各自留下联系方式以便保持通讯。
晚饭时分，丛升大口喝着米粥，忍不住感慨道：“这一天可真是惊心动魄！”
“说得好像你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满研又恢复了他的毒舌本色，嘲讽技能瞬间点亮，“有消耗你一点灵力吗？你不就听了一天八卦。”
丛升无言以对，从佛心、莱音寺到恶业莲座，玄门秘事一个不少，他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也没有出啥力啊？”
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桑淇突然心下一悸，手中的筷子掉在饭桌上，她脸色难看地捂住胸口，“先生们，我们恐怕不能等明天启程了，今晚必须赶回桑家！”
第四百三十一章 爱上你的心脏24
同一天里，桑淇这边过得跌宕起伏，桑家那边也不甘示弱，尤其在知晓所有真相的桑烁眼里更是堪称惊心动魄！
一大早，桑烁就被爸妈找道士来戳破假桑淇的神来一笔惊出满头冷汗，他拼命为爸妈和假桑淇找补，然而收效甚微，鬼王珏从来都是多疑谨慎的性子，从他派两只鬼魂盯住原桑淇这一点就能看出。
是以，桑烁前脚刚把那位道士赶走，后脚那人就出车祸入了院，若非这道士身上有师门的法器保护，勉强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人就这么枉死了。
这事桑烁暂且不知情，他极力安抚住爸妈，心中十分忐忑不安，他一边是父母的安危一边是妹妹暴露的风险，两边都让他恐慌担忧却从未想过自己，殊不知他此前的一系列反应是最引人怀疑的。
鬼王珏觉察出了桑烁的异样，召回了用的最顺手的束岫和男鬼萨，让他们看住桑家人和神棍丛桓，自己则穿过‘桑淇’的卧室门，耐心安慰着正在哭泣的女孩。
他听着那个曾为爱甘愿牺牲自我的女孩痛苦地低语：“我后悔了珏，我好后悔……我以为自己可以无怨无悔地永远活在桑淇的阴影下，完美地扮演爸爸妈妈心中的好女儿、大哥的好妹妹、孟少的好妻子，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就是我，我是谭意秋，那个一无所有但仍活得自由快乐的谭意秋，我怎么能忘了自我呢！”
鬼王珏幻化出实体，心疼地拥住她，“别哭我的女孩，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我可以带你走。”
“不！”谭意秋仓皇地转过头，低吼道：“连你也觉得我不如桑淇吗？觉得我永远不配得到别人的爱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鬼王珏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长发，熟练地安抚她道：“世人总会被表象迷惑看不到你美好纯粹的心灵罢了，相信我，我的女孩值得所有人爱！”
谭意秋被夸得红了脸，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鬼王珏苍白瘦削如骷髅的脸，“谢谢你珏，如果没有你我不过是世间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是你让我觉得自己也能焕发出明珠般的光彩。”
鬼王珏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说出口的话却无比冷酷：“那你想怎么做？我帮你除掉他们吧。”
“这会连累你的！不可以！”谭意秋连连摇头，“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不对？”
“秋儿，我很高兴，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怕连累我。”鬼王珏再次将她搂在怀里，“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到他人受难，可桑家人今日既已经戳破这层窗户纸，想必再难信任你，你难道想过每天被人怀疑试探和否定的生活吗？”
谭意秋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如雨般滑落，“可你之前说过，夺舍换魂是禁术，施术者不得伤害被施术者、不得夺取被施术者血亲性命，否则会遭受天道反噬！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放心，夺取血亲性命这个条件没有前一个那么严苛，如果我想，只要让别人动手就行了。”
“可是……”谭意秋有些不落忍，毕竟是人命，她犹豫道：“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鬼王珏就这么陪着谭意秋从天光乍现到日落余晖，最终，谭意秋坚定道：“我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珏，也许他们会接受我呢？”
鬼王珏目光缱绻，叹息中带着一丝自豪道：“不愧是我的女孩。”
在他看来，谭意秋愿意施舍给桑家人一次机会那是难得的品质，从玄门灵修方面来说，鬼王与桑家人地位悬殊，就如同古代皇帝与身无分文的草民，皇帝下令处死看不顺眼的草民需要什么理由吗？皇帝心爱的公主为草民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难道不值得褒扬吗、草民不该感恩戴德吗？
当晚，谭意秋主动请桑家人下楼商讨关于清晨的意外，四人坐在宽敞的客厅里，一时相顾无言，谭意秋深吸口气忐忑地开口道：“其实…我的确不是原来的桑淇。”
桑家人震惊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