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有那胆大的恩客与花楼打手一同冲入厢房,却见青竹先生胡慎深躺在一滩血泊之中,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侧面的窗户大开,呼啦啦的寒风伴着飘雪落入厢房,还未落地便已融化。
“青竹先生!”
“徽容、徽容!快找大夫,徽容还有气!”
“快看!屏风上有字!”
众人闻声望去,厢房门口竖着八尺见宽的屏风用以阻隔外人的视线,而此时屏风内侧一行血字赫然在目:【窃人诗词著作者,人所不齿!】
“什么意思?”挤进来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他们不相信其间传达的含义,直到有人发现屏风旁的圆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是几本略显残破陈旧的书册,翻开来看竟是一篇篇惊采绝艳的诗词,而其中有部分正是青竹先生这些年用过的!
“假的吧?这种古籍是可以做旧的,是有人故意陷害青竹先生!”
“没错,我认识一位老先生就擅长做旧书册,手艺十分巧妙,几可乱真,青竹先生最近是招惹谁了这般一而再三地污蔑他的名声?”
“你们先别急,在下大略翻了一遍,有几篇确实……”
“对,你看这首,胡慎深当时只说了这两句最出彩的,但这里有全诗。”
“还有这个,青…胡慎深经常有诗词的典故非常奇怪,他只说用来押韵对仗,你看这个注解,如果这么理解就通顺了。”
“老天爷呀!爷最爱的《西厢记》居然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偷的?哦哦,这笔触、这铺陈…胡慎深那腌臜货偷都偷不全!我呸!”
除了少数与胡慎深交情匪浅的人还在关心他的身体,其他人都围着那几册古籍找漏洞,不多时,他们就找出一个又一个足以认定胡慎深偷窃他人诗词著作的证据,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找来纸笔将这些证据一一汇总,又道:“这事儿牵扯到驸马爷,这几册古籍作为证据肯定会上交顺天府,若是……在下建议我们趁着人多力量大,每人抄下一部分,以防万一!”
“这会不会不太好?”
“在下已经不相信驸马爷的人品,万一他求公主殿下帮其销毁证据,我们这些无凭无据的反倒成了恶人,你们若是不愿意动手,在下一个人能抄多少是多少吧。”
“我也来!就当是让这些被掩埋的诗词重见天日。”
“那在下也来。”
“我抄书快,务必加上我!”
……
小小的厢房内,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边热火朝天地抄写古籍,一边满脸惊惶地盯着大夫救治胡慎深,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顺天府尹姗姗来迟,他本不耐烦的神色听到大夫说了什么,顿时勃然色变,“你说什么?驸马他被……嘶!”
大夫发现异样后一直躲在床帘后诊治胡慎深,外人看不真切,此时面色难看地点点头,“虽没有危及性命,但驸马失血过多短时间是醒不过来了,大人还是交给公主府处理为好,老夫医术不精,说不定宫里能有些特殊法子?”
“对!对对对!交给公主府,这事肯定要交给公主府的!”
顺天府尹看都不敢看一眼昏迷过去的胡慎深,生怕因此被问责,“快,让人通知公主府来领人,不!本官亲自将驸马爷给府上送去!来人,备轿!”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公主殿下要休夫10
身受重伤的驸马爷胡慎深就这么在寒冬的深夜里被一顶小轿送回了空荡荡的公主府,府内除了大管家和少数奴仆,其他人都随公主去了皇家别院,是以,顺天府尹十分顺利地将这个大.麻烦推给了公主府的总管。
而等到大管家发现驸马爷受伤的部位和惹出的祸事后,吓得连夜派人去给皇家别院送信,好在皇家别院虽在邻省后山,但距离并不太远,快马加鞭大半日可到。
大约次日傍晚公主那边才能收到信,哪怕连夜赶回也要等到第三天了,大管家无奈地叹口气,自家公主殿下真是命运多舛,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呢!
另一边,顺天府尹一边派人去追查刺客的行踪,一边将装着原装诗词的木盒直接送往宫中,这事吧,还是得陛下定性,他们这些小官还是不要贸贸然跳出来,省得两边都不讨好。
大半夜,深宫中的皇帝陛下刚批完奏折准备去嫔妃那里解解乏,乍一听闻驸马爷被人重伤的始末,顿时骂了一句“废物!”
胡慎深一介寒门白身仅凭才华便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除了他打下的文人基础,还仰赖于有人暗中协助,他是一个靶子,一个新朝对百年世家、名门贵族竖起来的靶子;一个新朝面向广大寒门子弟、名流士绅等低层文士示好的靶子。
新皇善于摆弄权术,胡慎深代表的是新朝在文人间的影响力,培养好了那就是对付世家名门的利器,没想到才刚成型就破败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皇帝陛下压抑着怒气拂掉了太监手中的木盒,本就破损不堪的古籍落在地上,愈发残破了。
他沉着脸来回走了几步,下令道:“把这几本玩意都给朕烧了!让人全力追捕刺客,务必给公主府一个交代!”
新帝不愿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培养的棋子,试图来个掩耳盗铃,万一出了问题便推脱给公主府,妻子帮丈夫掩盖丑事,古往今来不都是天经地义?那是家事、是美德,而非不可饶恕的恶行。
“陛下,听顺天府那边的消息,已经有学子抄下古籍上的内容,怕是、怕是不用天亮驸马爷偷窃诗词的事情便会传开了。”
这是彻底堵上废物回收再利用的路子了!新帝气得发抖,“把东西给公主府送去,她自己挑的驸马,让她自己处理!”
“喏!”
太监小心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古籍收入木盒,一点点倒退着出了大殿。
***
事发源头的花楼,随着驸马爷和官兵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大多数看热闹的嫖.客,他们兴冲冲地跑去隔壁酒楼或好友家中谈论此事。
号称“燕京第一才子”的青竹先生竟是个文抄公?窃人诗词惹来仇家追杀?当朝驸马差点命丧青楼!
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在缺乏娱乐项目的古代,可谓是极具话题和传播度,一夜过去有关于“窃诗驸马”的短诗、连锁调和童谣相继出现,以摧古拉朽之势袭向全京城。
而当事人之一花魁娘子馥芽月早已被人遗忘,似乎整件事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顶多说起此事是带上一句“驸马在花魁房中”。
馥芽月事发后一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只有顺天府追捕刺客时循例问了她几句,得知她被刺客迷晕,清醒后见到驸马遇害才跑出房间求助时,便不再管她。
没有人怀疑她,或者说这些人不会想到她一个依附胡慎深的妓子会协助刺客,她误导了他们刺杀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误导了他们刺客逃离的方式(人是从房门出去的而非窗户);误导了他们刺客的性别和年龄。
他们以为刺客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男青年,但其实馥芽月听出来了,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
她说:“我们做个交易吧。只要你帮忙扰乱一下现场,在下会找人为你赎身,如何?”
她说:“你可以不信,我当然也有可能撒谎,但这是一次机会不是吗?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馥姑娘你的选择了,是继续在这个失去驸马爷庇护的青楼接客,还是赌上一把,说不定我这个刽子手良心发现,真会替你赎身呢?”
馥芽月惨然一笑,她不知该不该相信那个女子,就像是兴致来了故意逗弄她一般若即若离,让人想亲近又心怀畏惧,可不相信她又当如何?
哪怕自己不配合她,想来衙门乃至公主府也不一定能找出那人,自己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反倒是赎身一事是自己的命脉,但凡有一丝希望,馥芽月都不愿放过。
她从十岁起流落青楼,八年来见过太多妓子凄惨的下场,不,她就没见过有好下场的妓子。
上届花魁14岁就破/瓜*,前两年还能仗着花魁身份挑挑恩客,后来客人们不新鲜了她便和楼里其他姐妹一样成了‘次等货’,一天接待几人是常有的事,过了十八便如残花般凋零,成了‘下等货’,被老鸨转卖给chang馆,一天数十人不停歇,不到半年便得病去了。
说来说去,什么卖艺不卖身,不过是正式接客前的情趣,是待价而沽。
馥芽月是其中最最幸运的一个,她癸水来得迟、才艺又出众,妈妈舍不得轻易将她出手,一直拖到及笄那年遇到了胡慎深,他爱惜羽毛、占有欲也强,每个月都会花费重金包下她,在外只与她保持暧昧关系,引得人浮想联翩。
馥芽月是非常感激他的,甚至在每个月短暂的相处中爱上了这个男人,她起初幻想过只要他为自己赎身,她甘愿一辈子待在无人的院子里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