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养大了阴鸷反派 第23节

  为免水汽进屋, 沈姝云将门窗闭紧, 水汽蛙虫进不来,屋里浓浓的药味也散不出去。
  幸而她在药铺熏陶多年,药味再重也受得了。
  这里是当初拂雪与邱山暂住的小木屋, 应是守林人的临时住所,不知因何缘故被废弃,好在并不十分破旧, 至少能遮风避雨。
  墙角堆放着她从马车上拿下来的药材, 手上是还没调完的止血药。
  刚把人带到这儿, 她就让邱山去给景延简单擦干净了身体, 自己现配了各种止血药、强心药、解毒药,给他又是喂汤药,又是包扎伤口, 从头到脚医一回,竟用了一大半药物去。
  景延现在昏迷着,不知还能不能吊一口气回来, 自己无论如何都离不得这儿,就只能让邱山在关城门之前赶马车回城,去买药材、吃食和衣裳。
  好在出城时,为了以防万一,她往车上放了一身替换衣裳和一床薄被。
  衣裳已经换上,而那床本用来为景延裹尸的薄被,现在严严实实的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小脸。
  “已经这么晚了……”沈姝云呢喃一声, 心想邱山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大概是没能赶在关城门前出来,又或许是为其他的事绊住了。
  总之他今晚应该是过不来了。
  邱山有一身武艺,他如果在这儿,哪怕荒山野岭,她也不会害怕。
  如今人虽不在,好歹外头有层层雨幕遮掩,想必不会有人踩着泥泞找到这儿,山里的野兽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外出觅食,此处暂时还安全。
  夜色越来越深,沈姝云准备好了明日要用的药,放在桌上。
  她本想趴在桌子上睡,又担心距离太远,无法及时观察景延的情况,便挪了另一个凳子到简陋的木床边,想要靠在床头睡。
  唯一的烛火熄灭,小屋变得更暗,除了外头纷杂的雨声,就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她轻轻将手伸进被子里,按在少年侧颈,脉搏十分微弱,身体更是冷的吓人——这一日一夜,他身上多了数不清的棍伤,后背好不容易才养好的旧伤,如今烂成了一片。
  另有手腕扭伤,一身淤青,五脏受损,以及那吴赖子下的砒霜,在黑市兽圈那种潮湿不见光的地方放久了,砒霜毒性大减,这才没绝了他的命去。
  若不是他求生意志坚定,又有这许多因缘际会的巧合,能让她及时把人从乱葬岗里救回来,他早就没命了。
  沈姝云坐在凳子上看他毫无生气的面庞,内心一片虚妄。
  她掩面拭泪,提心吊胆一整天,此刻才有片刻喘息。
  行医两年,她见过许多的悲欢离合,却从未见过比这还要重的伤。他才十几岁,孤身一人,是有怎样坚定的信念,才能忍着一身剧痛撑到现在。
  抚在他侧颈的手越来越凉,再这样冷下去,只怕他挺不过今晚。
  床上铺的是草席,盖的是薄被,昏迷的少年像个冰块一样,把被子都给冷透了。
  左看右看,找不到一丁点用来取暖的物件,沈姝云心一横,脱下外衣盖在被上,掀开轻薄的被角,自己躺了进去。
  不敢压到少年脆弱的身体,她只敢侧躺在床沿靠里一点的位置,枕着手臂,用自己的体温将被窝暖起来,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她的呼吸从刚开始的紧张,逐渐放松下来,身体在感受到寒冷后,很快回暖。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少年,瞧他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又去摸他腕上的脉搏,微弱得像一片雪花,飘飘悠悠,轻不可闻地落在地上。
  长夜漫漫,落雨不止。
  *
  清晨,下了一大雨转为蒙蒙小雨。
  拂雪刚去城东菜市将信拿给刘妈妈,回来路过槐荫街,本想观察看守在胭脂铺四周的人,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平安药铺照常开门,隔壁的胭脂铺仍旧落着门板。
  她身上还揣着另一封信,又怕这会儿进絮娘家里去会撞上暗中盯着的王府家仆,便拐弯进了平安药铺。
  药铺老板和伙计都认识她,看到她来,立马警惕的看向街上,清晨路上人少,确认无人在看,老板招手让她进后堂。
  “你说这事儿闹的。”老板揉揉眉心,至今还在为前两日的无辜受难感到疲惫。
  “絮娘他们怎么样了?”拂雪关心问。
  “他们都还好,人都没事。咱们本就没犯王法,清清白白的,明眼人谁不知道是王府找茬。”
  老板四十多岁的年纪,见识不少,连连感慨。
  “我从小就听我爹说忠勤老王爷是多么英勇神武,百战百胜,从不施压于百姓。他才去了几年,如今的忠勤王府就成了这副样子,无德无才不说,竟为子女的私心,就作出欺凌百姓的勾当。”
  “还好沈小妹不在家,要真被他们逮了去,还不知道要给安个什么罪名呢。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本就不易,他们那些贵人怎么就不知道高抬贵手呢?”
  这话他憋了一肚子,郁闷了一整天,今日碰到胭脂铺的熟人,同样是受难的苦主,才敢对面倒一倒苦水。
  拂雪眼神躲闪,并不同他答话。
  药铺老板也知道这姑娘人生的不错,性子却内敛些,不比絮娘,跟谁都能聊得来。
  他不强求,只道:“我劝你先别去胭脂铺,面上虽看不到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暗中安插眼线。”
  说着又叹起气来,“沈小妹一身好医术,往后怕是无处施展了,如今城中王府独大,必容不下她,你若能见到她,替我跟她说一句,不是我无情,实在是不敢得罪王府……往后铺里出诊的事儿,就不麻烦她了。”
  拂雪点了点头,心里还念着揣在身上的信,便跟药铺老板商量了,去到后头院里。
  两家铺子挨在一块,院子中间只隔着一道墙,她敲敲院墙,很快就听到对面的声音靠近。
  “是谁?”絮娘的声音。
  拂雪答话,“是我,拂雪。”
  听到熟人的声音,困在院中的三人总算从愁苦中抽回神来,纷纷聚到墙边。
  “拂雪,你知道我小妹现在在哪儿吗?她一天一夜没消息了,是不是被王府抓去了?”
  “你们放心,沈姑娘现在很安全。”
  邱山昨夜回了家,将沈姝云去黑市找人又出城去,冒着大雨奔赴乱葬岗的事都告诉了她,此刻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对面三人。
  权贵们一点无足轻重的举动,落到他们普通百姓头上,就是大难临头。
  得知沈姝云很安全,三人松了口气。
  拂雪找了块小石头包在信里,隔着墙把信丢了过去。
  “这是沈姑娘写给你们的信。”
  王安济忙捡起来,撕开信封来看。
  “阿兄,絮娘,喜春。近日之事虽非我所愿,终究是因我的贪念而起。在商言商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我懂得,既然做了,银子也得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我知你们不会放弃我,也不会轻易屈服于虎狼的淫威,便将事情都与你们说开。
  病虎饿狼皆非善人,更无德行,此二物为私欲欺凌无辜,暗中或已勾结,我观之,朔州城不久必乱,实非久留之地。
  虎狼既容不下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走为上计。我已买下京城两间铺子及京郊二十亩良田,地契文书都搁在老地方,你们关了胭脂铺子,带上家中财产,尽早去京城吧。
  事到如今,求生为上,切勿挂念我。
  既是一家人,便在京城重新把铺子开起来,兄嫂勤奋能干,喜春心灵手巧,我信你们必能做起一番事业。往后沈家接我进京,咱们还有再见之日。
  游医沈姝云,亲笔。”
  看完,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们怎么能丢下小妹自己走呢?”絮娘红着眼拉扯王安济的袖子,“相公,你想想办法,咱们去接了小妹一起走。”
  “她现在跟那个重伤的小郎君在一起,不宜挪动,何况那郎君是明面上已死的人,别说进京,连朔州都出不去。”
  沈姝云不在,王安济久违的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来,稳下心绪,拿定主意。
  “铺子里的存货,该卖的卖了,卖不掉的送人,家里带不走的东西也都换成银子,等风声一过,咱们就动身进京。”
  听罢,喜春握紧双手,不安道,“我们走了,留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她要怎么呢?”
  絮娘抹抹眼角的泪,又靠回墙边,跟对面说,“拂雪,咱们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你家阿兄又是个有能耐的,你们若暂时不离朔州,能不能替我们照看一下姝云?”
  “沈姑娘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又多次相助,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们一定会照看好她。”
  “好,好……”絮娘的声音一度哽咽,“你们这份情,我记下了。”
  两方人隔着墙说话,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守在后堂门边的药铺老板听了都不免为之触动。
  秋雨虽冷,人心却是暖的。
  天色阴沉,街上少有人出门,出城进城的就更少了,泥泞的大路上,一辆不起眼的灰绿色马车缓缓的驶出城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安静的木屋里,少女侧躺在被下,沉沉睡了一夜后,睁开了眼睛。
  外头的雨声小了,她依然能听到细雨凝结在竹叶上汇聚成一滴滴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声音,悦耳动听。
  人还没清醒,就下意识去摸他的脉。
  少年的脉搏依旧微弱,庆幸的是,他的体温暖了不少,再摸他的肚子,温度比四肢稍高一些,证明他的五脏未受致命伤,仍在努力为他恢复生机。
  为此,她沉重的心境缓和不少。
  昨日一番奔波,不觉疲累,现在躺在床上,四肢都传来酸痛感,提醒她昨日经历的一切并未完全结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安静的看着躺在枕边的少年,回想自己上一次与人同眠,还是三五岁时,跟嬷嬷一起。
  那时,大雪封山,庄子里缺少炭火,屋里冻的跟冰窖似的。
  为了取暖,她就跟嬷嬷一起睡,刚开始很冷,她忍不住往嬷嬷怀里挤,嬷嬷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陪伴她度过了很多个寒冷的冬夜。
  而现在,躺在身边的人是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子,一身伤,不但叫人不敢碰,躺的还硬邦邦的,前半夜她没睡熟时,只觉得身边躺了一块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浮冰,又冷又潮。
  他人虽冷,但她一点都不讨厌。
  前世被教导的男女大防,早在行医的这两年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有时为了生存,不得不摒弃一些没用的东西。
  算着邱山可能快回来了,沈姝云才从床上起来,开始给景延换药。
  半个时辰后,邱山果然来了。
  他带来了她嘱咐要买的所有的东西,还有拂雪传给他的口信。
  “王兄看过了姑娘的信,说不日就会离开朔州城。另外,他们托我和拂雪照顾你。”
  “他们的心意我知道,只是你们好不容易从南州逃来此地,过上安生日子,别为我耽误了你们自己。”
  沈姝云婉言谢绝,看他还要坚持,又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身上还有些银两,我父亲在虞阳有个庄子,我打小就住在那儿,这会儿回去也容易,正好去避一避风头。”
  闻言,高大的男人缓缓跪下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沈姝云,忙要扶他起来,“邱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邱山不起,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几个月前,躺在那里的人还是他。
  他低头郑重道:“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不识几个字,也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更知道以德报德的道理。”
  “我与拂雪离开家乡后,被官兵追堵,被山匪抢劫,甚至被一个六岁孩子骗光了钱财,一路凶险。我见过路有冻死骨,外头多少人视人命为草芥……可姑娘与我们素不相识,却愿意施以援手,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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