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回她们还没走到屋檐下,就听见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紧接着一串不知道什么语像怒马打喷嚏一般秃噜了出来。
  羽娘和芊芊对视一眼。
  这大兄弟说的不是英语。
  在门口值班的紫檀和青竹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进去看,正巧宋灵毓出去办事了,没人看着,芊芊和羽娘也趁乱摸了进去。
  这一看不打紧,芊芊又是惊了个目瞪口呆。
  只见那先前还衣不蔽体,浑身是毛的外国人,现在已经变得光溜水滑。
  他那虬结的大黄胡子全被人剃光了,头发被尽数扎在了脑后,还如当地人一般被戴了个玉冠,身上则被套了件藏青色绉纱长衫,他惊恐地将衣襟往两边一扯,竟发现自己的胸膛也变得光溜溜的,不见半根胸毛。
  外国人似乎难以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生无可恋地哀嚎着,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四肢,嘴里又是叽里咕噜一不知道什么语。
  虽然听不懂,但看那样子也知道说的不是好话。费心费力为外国人擦洗身体、剃体毛的竹青不干了,怒道:“山猴子果然不识好歹,就该让他被人当妖怪抓去打死!”
  他从路上就嫌外国人的剃毛碍眼了,废了好大劲才将他捯饬出了“人样”,本以为他醒来后会高兴,没想到丝毫不领情不说,倒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那外国人忽然停了下来,他鼻子动了动,眼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羽娘手上。
  羽娘刚刚成功烤出了奥尔良鸡翅,因为太香了,两人端着盘子一边吃一边走来的,现在盘子里还剩下五六个。
  他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话,见羽娘没反应,又艰难地说道:“打爷..赏叩屎的。”
  说罢,他盯着鸡翅,咽了口口水。
  见状,芊芊一拍脑袋,明白过来了。
  原来那外国人说的是“大爷,赏口吃的。”
  也不知道他在大胤经历了什么,竟是将讨饭的中文学会了。
  羽娘把盘子往床边上一个小案几一放,那外国人马上扑上去狼吞虎咽。
  他这么连撕带咬的,那动作又和山猴子差不多,竹青看得直翻白眼,芊芊挥手让他退下了。
  关上房门,芊芊和羽娘一人搬了个小墩椅坐在他旁边,近距离一打量,芊芊发现着外国友人长的竟然很不错。
  他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四肢修长,身材紧实无赘肉,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十分好看,在配上那满头金发,活脱脱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如果不糊着一嘴油正在啃鸡翅的话。
  芊芊问了他几句话,发现他会的中文不多,交流起来大多驴唇不对马嘴,羽娘眼珠子一转,干脆问起了英文:“where are you from?”
  外国人顿住了,含着鸡骨头激动地指着自己:“russia!i’m russian!”
  原来是俄国人,芊芊恍然大悟,怪的不得皇榜贴的到处都是,也没见他答,一是他不认识中文,二是,不对,他会英语啊,为什么见到皇榜不来找她呢?
  芊芊问用自己的半吊子英语问他见没见过她发的告示,那俄国人又中英俄交杂,外加比划地告诉她,他看见了,但他会说一点英语,读和写都不会,所以虽然看见那皇榜觉着很奇怪,但也弄不明白什么意思,更无从作答。
  从交谈中,二人得知,俄国人叫叶夫根尼,穿书前本和家人一起坐飞机中国旅游,结果刚落地就穿了。
  穿到这里后先是被一伙士兵当成妖怪给逮住了,献给了他们的长官。那军官看他长得有趣,又将他当做宠物一般豢养了起来。
  有一天军官去山上打猎,把他也带上了——兴许是把他当成了猎犬,打死了一只猎物就让叶夫根尼去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那军官用剑指着,叶夫根尼不情愿地去捡了死兔子死山羊。
  叶夫根尼一家都是猎人,他本人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猎手,许是想找回点尊严,他便比比划划地表达了对弓箭这种冷兵器的鄙视。
  然后他就地上画了一杆手枪,想向那军官表示,这东西比弓箭强一百倍。
  听他说到这,芊芊恍然大悟,赶紧命静媛去她房中取东西过来。
  芊芊将那黑铁盒子打开,将里面的枪拿出来,叶夫根尼一见到就狂点头:“i made it!that son of bitch stole it!”
  原来叶夫根尼正是被薛蒙抓走的。薛蒙虽是古代人,但却是个头脑敏锐的,在叶夫根尼画出手枪那一刻,便知道这东西不是俗物,之后便扣着叶夫根尼让他画图造枪。
  芊芊简直不要太兴奋,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想得很平静:“so can you made a real gan?”
  叶夫根尼表示,当然可以,他们那个村的都会造枪。
  一个村子都会造枪??不愧是战斗民族!
  芊芊心花怒放,笑眯眯地把烤翅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来,eat more!”
  *
  因为语言不通,和叶夫根尼沟通着实费尽,经常是口干舌燥地讲了大半天,最后说的事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叶夫根尼的出现激发了羽娘的新厨艺细胞,她现在天天研究西餐。芊芊一阵无语,感叹羽娘真是穿错了书。
  “你应该穿到种田文里面去。”芊芊道。
  正因为如此,就变得好像芊芊总是独自去找外国帅哥聊天。
  芊芊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真的比较新鲜,也比较兴奋。
  谁能想到还有能穿进来个外国同类,这能不新鲜,不兴奋吗?!
  而且她想先将叶夫根尼的汉语培训好,做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科普,再让他接触其他人,到时候事半功倍。
  现在叶夫根尼穿戴整齐,行为举止也什么出格的地方,宋灵毓也不好在阻止芊芊和他见面,甚至在芊芊提出要和他单独密谈的时候,宋灵毓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止。
  若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他不是也经常和身为女性的皇帝密谈吗。
  况且皇帝已经解释过,这个叶夫根尼是个奇人,也许能帮助他们增强军事实力。
  宋灵毓被堵得难受,本来就寡言少语,最近几天更是除非必要,基本不说话。
  他心绪不平,同时很不是滋味地发现周围的人也都在议论这件事。
  一日办事回来,他听见青竹在小厨房和紫檀聊天。
  “真不知道那山猴子精有什么好的,陛下天天招他议事。”
  紫檀道:“陛下说是军机大事,想来比较重要吧。”
  竹青呸了一声,道:“什么军机大事不能和咱们家大人一起说?我看陛下就是看上那山猴子了!”
  紫檀斥他:“瞎说什么呢?!”
  竹青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陛下既是女子又是皇帝,只要对象不是当朝大臣,看上谁不行呢?”
  他这么一说,紫檀也有些犹豫了,略显发愁地说道:“可那位叶公子毕竟不是中原人,陛下若与他交好,诞下异族血统的皇子,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宋灵毓再也忍不住,重重一咳。
  厨房那二人瞬间吓得面无人色,马上跪在地上。
  他们等了半响,悄悄探出头去,却发现宋灵毓早已离去。
  是夜,宋灵毓罕见的失眠了,他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无奈之下推门而出,在院中望月散步。
  月色皎皎,他行于院中,忽然听见回廊暗处,隐隐有人声传来。
  轻声寻去,原来是何子兴和几个侍卫,在回廊拐角处的凉亭小酌。
  几人刚开始只是侃天侃地,之后许是喝得多了,竟是开始议论起皇帝来。
  何子兴醉醺醺道:“咱们陛下哪都好,就是婚姻大事,真是让人操心。”
  一侍卫道:“是啊,先是要嫁南昭世子,把大家伙吓得够呛,后来好不容易清醒了,又对成亲立亲王的事一点不上心,现在又和那蛮子走得那样近,哎,这可如何是好。”
  “说来也奇怪,”一人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咱们陛下喜欢的是宋辅臣呢。”
  “诶呦,可不行瞎说!”何子兴本就是宋灵毓介绍给芊芊的人,心里向着宋灵毓,听了这话不悦道:“宋辅臣是国之栋梁,咱们陛下是明君,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枉顾君臣纲法的事?!”
  那人悻悻道:“大家都这么传,又不是我说的。”
  “这话谁要敢当我面说,有一个算一个,我何子兴绝对不饶他!”
  “行行行,不说了,走一个走一个!”
  又是一番杯盏相碰的声音。
  半响,何子兴又感叹道:“但陛下这婚事,是该有人催催了....”
  宋灵毓站在廊下,听着他们的话题慢慢转移到别处,终究还是没有出面。
  他堵得住一张嘴,还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
  这样过去四五天后,宋灵毓忽然接到一封来自董钰的信。
  因为有结党谋私之嫌,历朝历代,大臣之间私自通信都是犯大忌的行为,然而芊芊对部下信任,尤其是对宋灵毓信任,所以并不禁止,也从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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