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怀月。”
  祈怀月回过神,听师尊问道。
  “你想如何处置此人?”
  这一刻,盯着连头都不敢抬起,脊背谦卑趴伏下的谢端闵,还有不远处似乎自暴自弃,又仿佛死性不改的谢越和,祈怀月真的有心想说,请师尊就地斩杀魔修。
  可心里一道声音又告诉他,如果谢越和没有入魔,那么此刻的谢越和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天人交战中,祈怀月低声问道。
  “师尊,谢越和此刻入魔了吗?”
  如果谢越和真的修炼了魔门功法,也就代表着谢越和真的祭炼了活人,那么即使是谢端闵日后对他恨之入骨,祈怀月也不打算放过这个日后注定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子了。
  然而诸承渊汪洋如海的神识,扫过了谢端闵和谢越和两人的身体。
  “并无。”
  祈怀月心中生出淡淡的遗憾,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无论如何,他总归不希望前世难得的朋友,会因为谢越和而恨上他的。
  然而看着谢越和嘴角仿佛嘲笑般,讽刺的笑意,祈怀月突然感觉到一种浓浓的不爽感。
  凭什么他要小心翼翼,为了谢端闵而束手束脚,不敢收拾谢越和这个魔修?
  如果谢越和以后真的叛出天霄宗,堕为魔修,那才是对谢端闵来说,最残忍的结果。
  “师尊,此人现在是个杂役弟子,我可以让他和我一起照料观渊峰上的灵田吗?”
  虽然说观渊峰上的灵田八字还没一撇,可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将谢越和调近他身边的借口。
  只要谢越和在观渊峰内,这位前世大名鼎鼎的魔子,一旦祭祀活人血肉,修炼魔门功法,师尊就能立刻发现,然后将此人当场镇杀。
  他也不用担心谢越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再惹出什么大祸,最后连累到谢端闵身上,还要辛苦他师尊去除魔了。
  前世的谢越和像个高阶游戏的打地鼠一样,狡兔三窟,格外难缠,时不时还袭击正道修者,哪怕是比谢越和高几个境界的修者,都很难抓住此人踪迹,也因此修真界甚至还有谣言,谢越和与他关系匪浅,甚至可能由观渊剑尊教导而成。
  一想到这里,祈怀月自觉自己这个想法非常圆满。
  谢端闵自然是感恩戴德,他当然不会联想到祈怀月的打算是能最快发现谢越和入魔,然后立马摁死他弟弟。
  谢端闵只以为祈怀月此举,是更好地看管他弟弟。
  确实,在观渊峰上,有着剑尊看管,谢越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惹出大祸。
  谢端闵眼眶中隐隐有热意涌动,他努力忍下。
  “多谢祈道友,我愿意将他送到观渊峰上伺候灵田,若是他做得不好,我可以一同照料灵植。”
  诸承渊淡淡应下。
  “好。”
  剑尊的目光,如同万年不融的寒冰般划过谢端闵的面容。
  此人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他的弟子如此看重?
  第45章
  豢兽门的事情告一段落,祈怀月懒得关心其它,他相信谢端闵会好好处理谢越和的伤势,然后将谢越和完整地送到观渊峰。
  回返的路上,祈怀月忍不住问师尊。
  “师尊,我这次好像救了一个坏人,若是这坏人以后做了错事,师尊会怪罪我吗?”
  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出手,谢越和说不定就死在了灵猿手下,谢端闵身上最大的祸患也就解决了。
  反而是他这次出手救人,可能让世间又多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祈怀月的心情就格外低落。
  少年往日澄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略微黯淡着,如同做错了事,害怕被人责难的孩子,诸承渊呼吸微窒。
  他不愿自己的小弟子,露出这么难过的神情。
  “不会。”
  诸承渊不用过多考虑,直接道。
  “我将此人杀了,世上就无人敢怪罪于你。”
  祈怀月一下就慌了。
  “师,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真的不是想让师尊直接杀人的意思啊!
  而且刚刚他们才答应了谢端闵好好看管他弟,一回头师尊毫不留情地把谢越和杀了,这不是上赶着让师尊的名声变差吗?
  仿佛能看穿祈怀月的担忧,剑尊拔出他的观渊剑。
  凌厉锋冷的天下第一剑,发出兴奋的嗡鸣。
  每一次观渊剑出鞘,都是世人见之无不胆寒的杀人一剑。
  然而此刻,诸承渊将天下第一凶戾之剑的剑柄,放入他的小弟子手中。
  诸承渊修长的指骨,牢牢包住祈怀月的手掌,然后将剑尖指下万里云层之下,豢兽门的位置。
  白衣胜雪的天下第一剑修,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强势威压,此刻在他的弟子耳边,淡淡说道。
  “不必顾虑许多。剑修修剑,直指本心。若是烦忧之事过多,易滋生心魔。”
  他不愿他的弟子在道途上有过多坎坷。
  所以——
  “怀月,我教你出剑。“
  这一刻,祈怀月的手软若无力,然而师尊握着他握剑的手,稳固得如同不会有半分晃动的高塔。
  祈怀月莫名有一种预感,只要此剑一出,哪怕他想要反悔,谢越和都只能死在此刻。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医修,能在观渊剑下救人。
  他原本烦忧难安的心境,如同地洞摇晃的湖水。
  他真的要杀死这一世还未入魔的谢越和吗?
  如果仅仅因为前世的评断,他就要杀了还未作恶的谢越和。
  那么难道罪该万死的人,不是前世连累了师尊不得飞升的他自己吗?
  在心境动摇中,祈怀月突然想明白了他对谢越和的那股恨意,真正从何而来。
  比起对好友的担忧,比起对现在还未遭到毒手的无辜百姓的担忧,他真正害怕,又畏惧的,反而是自己又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他害怕的,是他根本不能挽救师尊前世的结局。
  他憎恨的,是他透过谢越和,看到的前世的他自己!
  所以即使有了万全的手段,他仍然患得患失,他畏惧的不是变成魔子的谢越和,而是——会和前世变成魔子的谢越和一样,今生同样不得飞升的诸承渊。
  这一刻,祈怀月突然消解了所有对谢越和的恐惧厌恶。
  他抬头看着师尊凌厉冷漠的面孔,突然忍不住放松着身体,如同回到了温暖巢穴的孩童一样,放松地靠近了师尊的胸膛。
  诸承渊握剑的手一向很稳。
  而他出剑时,也从来不会有半分杂念。
  然而当少年柔软温暖的身体,突然靠在了他的怀中,来自小弟子身上如同月光般柔软轻和的气息,涌入他的鼻翼,从来不会分心外物的剑尊,第一次忘记了他的手上还有着没有刺出的剑。
  当观渊剑已经做好了承负主人强势庞大的灵气,如同过往的每一次战斗一样,杀死沿途中的所有对手的准备时,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主人握住它的手一松。
  自由落体中的观渊剑:???
  它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如果观渊剑此刻能说出人话,它爆出的粗鄙之言应该能绕天霄宗一圈。
  天霄宗内,感觉到上空汹涌庞大,如同数百米高的海啸巨浪即将打下,令人生畏的恐怖剑压消失,无数修者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以为观渊剑刚刚是对着他们发出的修者,此刻更是全身瘫软。
  他们突然想清楚了,或许观渊剑没有真正落下,就是剑尊留给他们这些人最后的一丝生机。
  这一日,孟宗主收到了数十封曾与魔修有过接触的修者忏悔自首,并积极检举魔修汇聚市集的信件。
  孟玄素:……虽然师弟这个举动确实帮了他大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不愿意相信,诸承渊这番举动是真的为了天霄宗而做出的。
  只是就算师弟是为了他的小弟子而杀人,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吧。
  作为宗主,他难道还要帮着师弟毁尸灭迹,维持剑尊正道魁首的形象吗?
  宗主也是很忙的。
  孟玄素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毕竟与观渊剑尊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只是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玉简,孟玄素觉得自己应该将分神术法的修炼,提上日程了。
  等到修炼有成,他一定要分出两个自己处理宗门事务,一个自己专门去帮观渊剑尊处理麻烦,留下一个自己也体会一下能让观渊剑尊都为之沉浸的养小弟子的体验。
  ……
  观渊剑真的生气了。
  换在两千年前,有着天下第一神剑之名,暴脾气如它,哪怕是对上任剑主,它都敢弑主给人看!
  可一想到自己求着这任剑主给它认主,千辛万苦打败一系列妄图取而代之的普通灵剑,好不容易上位成剑主的本命佩剑,却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能可怜巴巴地以剑主道号为名的悲惨经历,观渊剑非常自力更生地从空中停滞住身形,朝着剑主的位置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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