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闻烛,我说过的,”他声音缓了下来,沉稳又锐利,“只要你说,我就信。”
  像是鳄鱼毫无保留的把没有利甲覆盖的腹部袒露了出来,只要闻烛把刀子横过来,就能畅通无阻的插进去。
  “只要你开口,从此以后,不管你是要显现你的神通从见鬼的禁闭室里越狱,还是跟安全院那群老东西死磕到底,不管他们今后把你送到监察署去用刑、捆到天枢院去做研究,还是干脆弄死当标本,”
  他掷地有声:“我都绝对不会再管你。”
  无论是生是死,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你开口,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任何一个视线里。
  闻烛,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真的对这一切都无所谓的话……
  禁闭室里静悄悄的,就连挂在天花板上,散播着微弱的电流声的监控这会儿都死寂得吓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闻烛张了张嘴,想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那些话如同一根根带着倒刺的针,扎得裴青山自己血肉模糊的同时,也狠狠地穿透了闻烛,他被困在墙角,胸膛起伏急促,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后背。
  如果裴青山气势汹汹的指责他虚伪卑劣、冷漠的跟他恩断义绝,或者拿着那把闻风丧胆的长刀干脆捅他一刀——闻烛都不会现在这么难受。
  他几乎想揪着裴青山的领子恶狠狠的质问他,
  你不想当“人类之光”了吗?
  跟我这种亡命之徒混在一起,你连自己这一身来之不易的皮都不想要了吗?
  你没看到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多少人铆足了劲想要拉你下台,你他妈的眼瞎到还要我这个诡物来提醒你吗?
  闻烛额头上的青筋神经性的跳动着,喉头却像是痉挛了一样死死的吐不出一句话。
  “闻烛,张嘴!”
  裴青山本来端着架子站在一边,来之前就想好了这回一定要不择手段的逼姓闻的好好看清楚他的内心,结果咄咄逼人了没一会,冰冷又审视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在脸上多待一会,就又被闻烛死死的咬着嘴唇流淌出的刺眼的鲜血给吓得惊慌失措。
  他不知道闻烛这个身体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连“天工开物”都失灵了,
  明明打起架来威风得生生能撕碎那么多强大的纯种,却又时不时跟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千疮百孔,裴青山的心日常就像过山车一样绕着圈子的吊上吊下。
  他伸手硬生生的掰开闻烛锐利的齿尖,探了探口腔里完好无损的舌头,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裴青山颤抖着撑住闻烛的双肩,低下声,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倦怠,“闻烛,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说了你就会听吗?”闻烛整个肩胛骨都松了下来,宛如倒塌的山脉,他靠在墙角撑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身体,手掌抵在温热的眼皮上,语气嘶哑的可怕,“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离‘潘多拉实验’远一点,离红塔也远一点!”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裴青山弯下腰,额头轻轻的抵在闻烛的额头上,沉声,“无论是红塔,还是你。”
  闻烛有些脱力的揉了揉眉心,半晌,才组织好措辞开口:“你生得晚,年纪也太小了,没接触过……”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裴青山温热的唇角亲了一下,即使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分,也打断了闻烛的节奏。
  他青筋跳动两下,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继续补完那句话:“……凯撒琳的实验小组,你不知道当年‘潘多拉实验’对于目前两个物种的基本情况将会有多大的颠覆,多少魔鬼觊觎这些成果——裴青山,你比我更清楚,每一次历史的改革都是一条条尸体堆叠上去的,你还太年轻了……”
  闻烛的话又被迫打断了,姓裴的像是玩上瘾了一样,在他嘴边又亲了一下。
  “裴青山!”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造反吗?”
  “第一,我年纪不小了,第二,即使凯撒琳的那个什么‘潘多拉实验’再被妖魔化,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裴青山舔了舔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血迹,一针见血,“闻烛,你好像是在告诉我这些你的苦衷和理由,但这里面没有一句话的信息是真正接纳我的。”
  “你跟凯撒琳是什么关系?你在‘潘多拉实验’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红鸽’组织前赴后继的扑向你,他想在你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谢词口中……阴魂不散的诡物,你和他又有这什么样的过去?
  “你还是不信任我。”裴青山垂下头,看着闻烛颤动的瞳孔,禁闭室的灯光洒在裴青山身上,被宽阔的臂膀挡住了大半,阴影投射在高挺的鼻梁上,他轻轻蹭了蹭闻烛的鼻尖,叹出一口滚烫的气,又像是低低的哀求,“闻烛,没关系,你只用爱我就好了。”
  不用信任我,不用依赖我,不用为了我放弃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不用背叛自己的同族和信仰,
  我只要你爱我就好了。
  那些见不得光的问题从裴青山的嘴里吐出来已经足够他胆战心惊,琢磨来琢磨去,挑挑拣拣的,闻烛竟然没有一个敢回答上来,
  他难以抑制的往前走了半步,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之间,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随着胸腔的心脏一起震鸣:“好,我爱你。”
  扣住他肩膀的手狠狠的紧了一下,裴青山低头含住闻烛的唇瓣,泄愤般的撕磨起来:“再说一次。”
  闻烛十分不擅长将这种私密又浓烈的情绪宣之于口,犹豫之中,脖子一侧骤然传来一丝火辣辣的刺痛:“裴青山,你是狗吗?”
  “你之前怎么能对我说那些话?”裴青山垂着头埋在闻烛的肩膀上,开始算账。
  “我……”
  “如果我没回来找你,你准备一直这样不理我吗?”
  “没……”
  “为什么你都想到跟权骑那个蠢人合作,却完全没有考虑过我?”
  “……”
  “你心底真的有我的位置吗?”
  “裴青山,你别蹬鼻子上脸。”闻烛耐心告捷,冷酷下令,“戒指还我。”
  裴青山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闻烛一眼,托起他的手,把戒圈严丝合缝的推了进去,随即手掌顺势插进闻烛的五指中,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热吻。
  明明这个人就这样安安稳稳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裴青山却总有种一直不安的直觉,
  好像现在这样宛若幻觉一样的美好,只是浮光掠影、水月镜花。
  我要怎么才能把他留在我身边?
  裴长官迷茫的想。
  把他藏起来吗?
  不行,闻教授那么有主见,肯定不同意吧……
  那用什么呢……对,霍木之前好像说他开发了一个禁锢环,那玩意有一个母环一个子环。
  幸好当时听完了姓霍的兴致勃勃的啰嗦——一旦子环离开母环一百米,半分钟之后就会把宿主炸成肉碎。
  好,那就把母环带到闻烛的脚踝上……他那么白,脚腕上的青筋那么扎眼,踝骨嶙峋,做成银色的蛇纹戴在他的脚腕上一定很漂亮,
  或者……那条漂亮的蛇尾也可以,还是得看他喜欢。
  裴青山越想越兴奋。
  他倒也没有限制伴侣的自由不是吗?
  选择权一直在闻烛的手上,要么留在他身边,要么看着裴青山炸成一片艳丽的血雾。
  都很好,裴青山都能接受。
  闻烛感觉到裴青山的吻越来越深,大有要把他的唇舌都狠狠吞下去的意思,他才发觉不对劲,用力抵住裴青山的肩膀,把人狠狠推开:“裴青山!”
  那双兴奋而狂热的眼神落在了闻烛身上,让他顿时都不自觉的毛骨悚然了一瞬,下意识的寒毛竖起,暴戾的杀伐感交织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掠夺欲——闻烛终于闻到了裴青山身上毫不掩饰的欲望的味道,极度浓烈的、外放的欲望。
  “你怎么了?”闻烛皱着眉头,直觉他现在不是很清醒,琢磨着轻轻的甩一巴掌上去,却被裴青山不闪不避的在掌心吻了一下,“……”
  不是,这是什么节目?
  闻烛还没弄明白,禁闭室突然就被人“嘭”的一声打开了。
  “果然在这!”
  门外是廖鑫急匆匆有些难看的脸色,他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机械环,身后跟着不少人,各个双手把着能源枪,枪口虚虚垂在地上,却紧绷着手臂仿佛随时抬起枪口、瞄准、射击。
  “长官!”廖鑫的声音一出,裴青山轻飘飘的挪了个视线过来,那双眼睛看得廖鑫怵然一惊,暗道不妙。
  裴青山的声音却异常平稳:“滚出去。”
  “……”
  闻烛不明所以的看向一众贸然闯入的人,但是貌似他们如临大敌的眼神没有落到闻烛这个血统纯正的诡物身上,反而更像是冲着裴青山来的:“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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