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不知道老张这回愿不愿意捞一捞我这个倒霉的47届毕业生,”周岁声情并茂的声音还回响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似乎正在猛叹一口气,絮絮叨叨。
  与此同时,闻烛在那块角度刁钻的不锈钢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巴,以及旁边缓慢贴近的另外一张人脸——那张脸的构造闻烛十分熟悉,就是正在喋喋不休的周岁。
  此刻,他的嘴巴明明紧闭着勾出一个笑容,死死的盯着闻烛。
  那正在讲话人是谁?
  扶手上除了画面的拉长之外,闻烛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还能看见那张脸的小幅度蠕动,就像是脸皮下方的脂肪层里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一样,看得人不寒而栗。
  “老师,你可得帮我跟导员说两句!再不毕业我就老了,我补药延毕啊!”
  属于周岁的声音依然自然的回荡在耳边,听起来似乎还在离他差不多两米远的位置抱着柱子感慨人生苦短,
  但是那张脸却眼睛诡异的贴凑在了闻烛的旁边,僵硬而古怪的笑容浮现在周岁的脸上,嘴角变得极具弹性,弧度都快够到眼边了,一时间咧开的嘴巴几乎沾满了大半张脸,眼珠子直勾勾的斜盯着闻烛,感觉下一秒就要拉扯出来黏在闻烛的脸皮上了。
  这张脸后边戳着一截半米长的脖子,连接着两米开外的身子,随着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缓动。
  “老师,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
  “老师,怎么不理我……你睡着了吗?”
  大晚上的,看得闻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许是闻烛太久没有动静了,也可能是他的视线聚焦到某个地方的动作过于明显,
  偷偷探头的周岁也顺着闻烛的视线看了过去,骤然间就看见了那块反光照到了两张脸的不锈钢扶手。
  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的在拉长的画面中对视了起来。
  “啊……”
  身后属于周岁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戛然而止了一瞬。
  “被发现了。”
  闻烛反应的很快,他瞬间向后撤了一下,躲过了裂开的嘴巴里探出来的分叉血舌。
  被闻烛看到了,周岁索性也就不装了,脑袋缩了回去,
  闻烛这才看清全貌,他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眼眶周围的皮肤变得松松垮垮的,两只眼睛骤然像是肿大的瘤,轻飘飘的挂在脸上。
  从他弯着腰的正在有频率的伸缩着的腹部,传来了周岁清澈无辜的声音:“老师?”
  被这种丑东西叫老师,闻烛真是受不住:“谁是你老师。”
  大概是他眼底的嫌弃太过明显,激怒了蛙眼周岁,眼球里那抹异色的琥珀红俨然宛如燃烧的宝矿,
  闻烛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划过,一条分了叉的血舌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速度极快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闻烛的反应却更快,被蛇鳞覆盖的五指精准的擒住了那根舌头,掌心隐秘的结出薄薄的一层霜隔绝住了了血舌上的液体:“上次被我连根拔起了一次,还不能让你安分吗?”
  暗沉的幽蓝色伴随着一层黏腻的水膜,包裹住了周岁裸露的肌肤,油光水滑。
  “上次的时候,老师可不像现在这样。”从他的腹部传来诡异的声音,周岁琢磨道,“这样的……虚弱。”
  如同橡胶一样自由伸缩弹性的舌尖从闻烛掌心抽了出来,又立马缠上了他的腰身,黏腻恶心的触感让他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刹那间的刺痛过后,半边的身体瞬间泛起了麻,他撑着墙壁贴在上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无力的喘着气:“你身上有毒?”
  搞半天还是个箭毒蛙?
  “老师,你怎么心这么软呀?”周岁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身上如同尸斑一样泛蓝的肌肤大块大块的颤动着,他笑得前俯后仰,“明明是个这样强大的同族。”
  他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松弛,宛如波纹一样的褶皱印在身上,看起来好不渗人。
  “你把周岁怎么了?”
  “你猜。”他几乎贴着闻烛嗅了起来,像是在闻烛身上找什么东西。
  木质香的味道回荡在整个鼻腔里,连带着闻烛整个身体都开始晕晕乎乎的。
  闻烛屏住呼吸,继续道:“那句被烧毁的尸体不是周岁的,他还没死。”
  “嗯哼。”‘周岁’不置可否。
  “你能金蝉脱壳跑到失乐园来,谁也没发现,你是怎么做到的?”闻烛继续,“你来这干什么?”
  第23章
  “你猜。”警惕的诡物还是那一句话。
  但闻烛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更难缠一点, 那么剧烈的毒素注射到他的体内,看上去却好像只是让他的眉头蹙在了一起而已,动起手来依然灵活狠辣找不到规律。
  周岁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以往斗过的同族的那些熟悉的影子。
  只余下空气里不仔细感觉就会忽略的一抹寒气。
  那个荒谬到让人嗤之以鼻的传言, 似乎在这只诡物滑腻圆润的眼珠里逐渐成了形。
  蛇尾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闻烛靠在墙壁上低着头喘气,外套被撕扯出了几道凌厉的划痕, 血液源源不断的奔涌了出来。
  眼看他已成强弩之末,周岁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鼻翼微动。
  “老师, 你真香。”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宛如某种古老的禁制被触发开来,尾调里带着周岁说不清道不明的深藏在血脉里的引诱。
  他的心脏开始兴奋的跳动起来。
  周岁高兴的瞧了瞧闻烛鬓角上冒出来的细密的冷汗, 他的毒素对闻烛倒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无用嘛。
  他兴致勃勃的抬起闻烛的下巴,
  突然之间对上了那双没有情绪的竖瞳,警铃大响——
  不对!
  等周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金色的竖瞳中间那条黝黑的弧线逐渐扩散开来, 如同墨条浸透在了灿灿汪洋里,四周的空气里看不清的水分瞬间被一股力抽干, 不知道哪一处“咔嚓”一声,寒气瞬间凝结蔓延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网中的猎物只能眼睁睁的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滞了。
  周岁像木头一样僵在原地的一瞬间里,闻烛已经得手。
  他拽着那根红线串起来的黑色石头迅速退到了安全距离。
  寒气俱碎。
  “把它给我!”周岁回过神来,摸了摸空荡的脖颈, 皮肤变得更加的幽蓝起来,蓝到发黑,这大概就是这只外表差强人意的箭毒蛙暴怒的表现了。
  闻烛十分满意。
  刚刚在打斗的时候,周岁就一直下意识的护着脖间的东西——宁可手背上被蛇尾多划伤几寸的伤痕。
  看样子那玩意果然是箭毒蛙的七寸。
  被拿捏了七寸的周岁不打算再跟闻烛玩下去了, 他的腹部不由分说的肿了起来,空荡荡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闻烛,让闻烛感觉到被毒素划伤的地方一阵炙热的灼烧。
  看他那一肚子的毒,这要是全喷出来了还得了。
  蛙嘴里的血舌再次黏腻的不怕死一般缠上了闻烛拿着吊坠的手腕,闻烛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再不出来,我就带着这玩意一起自爆了!”
  周岁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攻击也停滞了一瞬,皱眉:“什么,你……”
  “哎呀,这不是出来了吗,急什么?”寂静的空间里传出一阵恶劣的笑声,暗处走出来三个人影,为首的那个正是气得兵分两路的赛斯,他似乎很喜欢闻烛这幅死到临头的样子,细细看了半天,才道,“你可是断了我一根触手呢,我却连让他给你一爪子都舍不得。”
  闻烛在这种境地下仍不改底色,张嘴就讥讽道:“怪你自己嘴贱。”
  “你明明知道那是演戏!”赛斯不赞同,“演技怎么样?”
  “太青涩了,也就比周岁强一点。”闻-实践派影帝-烛淡淡点评,“暴怒演得那么夸张,蠢货才看不出来。”
  被演了还被指桑骂槐的周岁:“……”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周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故意的?”
  故意在他面前演一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就等着闻烛落单逼他先出原型?
  他语气里的惊愕不似作伪:“什么时候?”
  他明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一开始。”赛斯微笑了一下,第一次干这种合作的勾当,他才发现自己的表演欲简直强烈得可怕,数根触手死死的缠住已经变得奇形怪状的周岁,把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想起当时碰到闻烛的那条触手端传来的如同细密的电流一样的战栗感,两人在没有眼神和语言交流的情况下瞬间达成了一场共识——如果再多读点书,赛斯应该会意识到那只是一种生物信息的交流,
  只可惜他的头脑全用在怎么通过国际刑法来赚钱,于是他把这种感觉归纳为了灵魂的相吸。
  ——这也许是上帝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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