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道消息发出来后,元宁上翘的嘴角还没平缓,紧接着视频通话就从表盘上弹出来。
  别说元宁时时刻刻念着舅舅了,就连薛兰鹤几个小时没见小外甥,心也跟被猫爪了似的难受。
  元宁如今接电话已经很熟练了。
  视频里的舅舅应该是刚起床没多久,镜子前整理衬衫袖口的他发梢还坠着细小的水珠,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家岁奴才运动回来呀?”薛兰鹤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了元宁脖子上露出来的运动服衣领。
  元宁点下脑袋,很积极地将今天晨跑的细枝末节给薛兰鹤一一道来。
  薛兰鹤也同他说是要多多锻炼身体,他还弯着眼睛说:“今后回来了,舅舅每天都带着你打八段锦。”
  虽不知八段锦是何意,元宁还是一口应下。
  “对了,律师今早跟我说明天户口就能落下来了,要不了多久舅舅就能把你接回来啦。”
  薛兰鹤捏着银匙搅动咖啡,冷不丁地抛出这一惊雷。
  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在金钱的攻势下,律师办得也很出色妥帖。
  这应当元宁早上听到的最好一个消息了,他只觉得满腔的欢喜都化作了蜜糖在舌尖绽开:“真的吗,那太好啦,岁奴想和舅舅在一起。”
  不过想到这里是在别人家,他这样迫不及待地想搬走的模样实在不太好。
  元宁就矜持地说:“其实飞渡哥哥家也挺好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有舅舅在才是最好的。”
  薛兰鹤的声音也沉了些,他道:“……舅舅也很想念岁奴。”
  可在小孩面前说这些总会平白惹来些悲伤,他就生硬转移话题:”好在这视频通话方便,舅舅时时都能看到岁奴。明天下午舅舅还能接你回家。”
  元宁还没品尝到难过,就只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他满脸笑容,高兴地点头:“好喔,舅舅先去忙吧,岁奴会等你的。”
  电话挂断后,元宁就发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关飞渡。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在琴房里练琴的学习,然后等他结束通话。
  元宁脸颊微微发红,喊了他一声:“飞渡哥哥。”
  关飞渡轻轻叹了口气:“宁宁弟弟,我还以为能和你待在一起很久呢,没想到分别的时间这样快。”
  元宁也感受到了不舍,关飞渡几乎是无条件地对他好,从未有过任何无理的要求,甚至能说得上是时时刻刻以他为先了。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像你舅舅这样随时联系不就好了吗?”关飞渡爽朗一笑,像是话本子里的江湖侠客那样洒脱。
  元宁也一喜,如今不像大盛,倘若亲友之间分别后再见一面十分困难,他们随时随地都能联系。
  他之前看了有关交通的启蒙书,说是天南海北地的人要想见面甚至能不到一天就能相见。即便是之后他和关飞渡分别了,再见也绝不会是难事。
  “好喔,飞渡哥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他欣喜同意。
  大盛朝许多人的感慨要比两个孩子深多了,毕竟小孩年纪小,还未经历过太多事。
  而年长者却已经历各种沉浮。
  几位穿着立领衫的老者怔怔地望着他们,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们倏地忆起自己的知己,自某日分别后,已是久久未能见面。
  “见字如晤”“天涯若比邻”,皆是当初纯粹至极的念想。
  年轻气盛时以为距离不能分别彼此,路途遥遥也可车马传信,但经久离别,方知世事并非所想的那般容易。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心中多少慨然,终究是化作了一句叹息出口。
  老迈的身影好似愈发佝偻了几分。
  第30章
  元宁可谓是见识到了关家精英教育的冰山一角, 不说关飞渡晨跑过后的练琴,在早餐结束之后,他就得去上早课了。
  “是学校里的功课吗?”他捧着圆滚滚的陶瓷杯啜饮牛奶, 对还未曾蒙面的学校好奇得紧。
  这个世界的人好似时时都会提及学堂,和出行时谈及天气般寻常, 仿佛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将来去学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元宁心中对此就萌发出了好感和好奇。
  关飞渡看着元宁喝牛奶时皱起的小眉头, 哑然失笑。
  他还是先回答了元宁的疑问:“算是吧。真要说起来的话,应该是预习。学校里都会讲这些内容,不过我会提前学习。”
  “学校将良莠不齐, 水平不一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地方教学。哪怕是小班教学,一个班的学生学得也有好有差, 老师一般会顾及大部分学生,我学的快些,所以就提前学习要在之后才会学到的内容。”
  他解释得很通俗易懂, 元宁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小孩眼睛微微发亮,声音轻软但坚定:“我往后也要像飞渡哥哥这样。”
  关飞渡想了下, 说:“我今早上的第一节课是奥数, 对还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人来说有些难懂,你先去看看书吧。等下节击剑课,我再带着你观摩一下。”
  他起身时还带出了些许身上的淡香, 应当是琴房熏染防虫的香料。
  元宁感觉自己的心意就好像是和关飞渡相通了一般, 他重重点头:“好呀。”
  两个孩子在用餐之后就兵分两路。
  管家带着元宁去学拼音了, 关飞渡的家庭教师同样登场。
  让大盛朝人意外的是, 那位教师同样是名女子——
  她是个还极为年轻的女孩,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及腰。长裙扫过螺旋体栏杆上的雕花,笑容有些腼腆。
  [为何会是女夫子?]
  [原以为大家闺秀的西席才是女夫子, 没想到那个世界稚童之师亦是不区分男女。]
  [这……真是荒唐啊!女子岂能为家族子弟传道受业解惑!]
  这一事件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
  其中尤其以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更甚,在他们心中,学习读书是极为神圣之事,岂能让女子沾染。
  老学究颤颤巍巍的手指朝着天幕上的女老师指指点点,礼部尚书的嘴巴张了又合起,最后还是默不作声。
  好些男子更是难以忍受,觉着女子至多教教那些千金小姐们识字便罢了,怎的还要去跟那个世界的精英教学挂钩呢?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在贬低那个世界的教育。
  这些人立刻同反对天幕之派眉来眼去,还道:“牝鸡司晨,国可强乎?”
  本就是西席的女子眉眼却愈发坚毅,她们的学识并不差,甚至比一些男子都要好不少。
  当年她们在族学同家中子弟一并学习时,于科举之道她们甚至不知比那些男子强过多少,但只因她们是女子之身,于是不知招来多少嘲讽和不屑。
  哪怕她们强过他们又能如何,她们终究还是要沦落到后宅相夫教子……
  就连她们的那些纨绔堂兄弟甚至都更能博得夫子青睐,当她们拿着自己精彩绝伦的文章呈于夫子看时,竟只得了一句:“可惜非是男儿身。”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如今天幕自云间漾开,却向她们展现出来女子不一样的风采——那些女子们纷纷走出家门,置身于各行各业之中,做得并不比男子逊色,甚至还一跃至于行业顶尖。
  那个世界的女子像是在对着她们说:“看啊,我能行,你们亦然。你我一同共勉。”
  *
  管家已经把拼音教学的动画给播放出来了。
  关家的书房并不止一个,只有关家父母的书房去不得,其他随便哪个都能挑。况且真心要学习的话,不论是在哪都能学。
  哪怕元宁就在客厅里看书,也不会有人发出动静来打扰他。
  水晶灯的明亮光线下,水墨动画在墙壁幕布上流淌。
  “嘴巴张圆跟读a……”因为拼音教学针对的就是稚童,是以那道女声教得非常细致入微,简直恨不得掰碎了喂进他们嘴里。
  连跳转出的动画也并不乏味,总归是有趣的。
  用大盛朝的一些人的话来说就是——
  “嚯,这怕不是把我们当成痴儿来教了。”
  而一些山野之间大字都不识的百姓却面露惊喜:“讲的可真好啊,俺都听懂了。声母韵母原来就是这玩意儿啊,那俺不就也会读字认字了吗!”
  翰林院的学士们学着这种新鲜的拼音教学,提笔在宣纸上慢腾腾地记下,不时暗暗点头。
  “这个法子琢磨出来,日后蒙童识字认字确实要容易不少,此乃我朝的一大幸事啊。”
  只是识字绝非一日之功,况且也并非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做下决定的,只能是徐徐图之。
  不过一节课的时间,元宁便学会了拼音。
  书房里有好几本拼音教材的读物,这般学以致用,读起来还真有些兴味。
  在茅檐下,大盛朝那些读不起书的村童就拿烧火棍在泥地上划拉出歪扭声母的样子,脸上都乐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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