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抬眼时,扫过总统套房落地窗边的自动窗帘、电视柜上的智能音箱,连地毯边缘的温控出风口都变得鲜活起来。
  而大盛朝的聪明人跟着记下书里知识后,同样追随着他的眼光重新见识了一遍这个世界,心中的悸动却怎么也压也压不住,怦咚怦咚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那个世界也太神奇了一点,要是能亲自去见识一遍,才真是此生无憾矣!
  元宁再问:“谢叔叔,还有推荐的吗?”
  谢蒙拿着手机甚至还没刷两下大眼呢,他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抽出一本书来:“哦,那就看看这本跟交通有关的《走路坐车都平安》吧。”
  元宁接过这本书,眼中又跃动出新的好奇与期待。
  指尖滑过立体书页的防水涂层,他睫毛忽闪忽闪地扫过彩页上流光溢彩的跑车,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原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交通工具啊,不像大盛朝,似乎只有古朴厚重的马车、牛车。
  大盛朝的牛车把式们见状赶紧抬起脑袋来瞅了两眼,最终又摇着头忙活去了——都是些什么奇怪玩意,铁皮盒子哪有他们的老黄牛踏实。
  至多有那一两个对此兴趣颇深的仔细望着钻研一番。
  “人行横道线,行人优先通过。”
  皇城司的官员越看越心惊:“书上所画的‘交通信号灯’,竟暗合兵法中‘分道制敌’的要诀。若是用此法来管理皇城的行人车马,不知要通畅多少。那方世界的聪明人可真不少。”
  他拿起毛笔,在青石案上奋笔疾书。
  工部的官员也是羡艳无比:“若能请得那世界的匠人来喝盏茶交流一下工艺,便是少活十年也值当!”
  现代。
  书房的门轻响一声,西装笔挺的律师夹着文件袋从里走出来,他礼貌地和薛兰鹤道别。
  两人握手之后分开。
  元宁一见到自家舅舅,视线就不自觉地黏过去了,不过碍于舅舅在办正事,所以他不吭声。溜到沙发上,正扒着沙发背朝这边探头探脑。
  等薛兰鹤在玄关送走律师后,他就抓着那些绘本欢欢喜喜地往薛兰鹤身边跑,额前碎发随着跑动一跳一跳的:“舅舅!”
  薛兰鹤二话不说地把元宁抱起来,平视他的眼睛:“欸,岁奴在看书么?”
  元宁就是来向薛兰鹤汇报自己读书成果的,他点点脑袋,告诉对方:“舅舅,我已将电器和交通的知识记得差不多啦!应该能略懂一二。”
  薛兰鹤从不怀疑他家外甥的话,他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们家岁奴真是厉害,舅舅早就知道你了解这个世界易如反掌。”
  谢蒙:“……”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怀疑面前的艺人被夺舍了。
  薛兰鹤目光瞥来,眼神有些淡,像是在对他说:要是敢出声质疑你就死定了。
  行吧,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艺人。
  元宁哪知道舅舅和助理的眉眼官司,他抓着舅舅的袖子,期待地说:“舅舅,不如考校我一二吧。”
  薛兰鹤不忍拂去孩子眼中的渴望,便问:“岁奴知道我们那些插头都需要配上什么才能用?”
  元宁不假思索地说:“插座。”
  薛兰鹤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元宁皆是一口就答了上来。
  谢蒙越听越坐不住,他之前看得出来,元宁连遥控器和手机都不太能分得清,现在竟然能把各种电器和交通工具说得头头是道。
  而大盛朝那些跟着元宁一起看的人,更是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俺的祖宗嘞,方才俺分明是同五皇子一块看的,可是俺咋一个都记不住呢。”街头拿着两柄大砍刀的屠夫垂头丧气。
  在那后院闺房之中,扎双髻的小姑娘突然“呀”地叫出声。她方才跟着元宁答对了所有问题。
  “太好了。”她兴奋地跳了一下,双髻就像是兔耳朵一般可爱。
  学堂里的稚子,绣楼里的姑娘,山间放牛的娃娃,记住的记不住的,都望向了天空。
  而听了外甥回答的薛兰鹤早已突然托着孩子的腰把人举过头顶,惊得人手里的绘本啪嗒一下掉在羊毛地毯上。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两人头顶晃成光圈,他转着圈往露台方向去:“咱们家岁奴果真是最厉害的。不若这样吧,为了庆祝岁奴记下两本书,中午就去吃大餐。”
  元宁慌忙抓住舅舅的衬衫领口,脸颊涨得通红:“舅、舅舅,这并不算什么。”
  书页的内容根本没多少,就几排字,大都是插图,好记得很,实在是不值得薛兰鹤这样惊喜高兴。
  薛兰鹤把人放回沙发,顺手理平孩子卷起的衣角,眉飞色舞地说:“无妨,舅舅觉得岁奴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值得咱们家高高兴兴的。今天咱不是也剪发了吗,也值得记录。”
  他实在高兴,元宁也不忍心拂去他的好意,就点头:“好吧。”
  不过他又说了:“可是舅舅,我们不是刚吃过没多久吗?又要吃午餐了么。”
  薛兰鹤告诉他:“在这里是三餐制,早中晚都要用饭。民间还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早饭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
  他轻轻地抚着小外甥的脸,说:“今天早饭没怎么吃好,后边咱就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谢蒙默默举起手:“那个,薛哥,元宁宝贝儿今晚要体检的,需要提前空腹八个多小时。”
  所以说吃什么美食大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谢蒙弯腰捡起绘本,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薛兰鹤没想到突然来这样一遭,刚才夸下的海口也被迫收了回去。他脸色也不由得一黑。
  他想说要不明天再去体检算了,可是又担忧元宁的身体健康,怕小外甥在那一年的冷宫生活里苦出个什么毛病来。
  元宁看出了薛兰鹤的左右为难,犹豫着拉住他的袖子,说:“舅舅,我没关系的。就是不吃一餐而已,我今天想好好看看这些书,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免得出了差错。”
  在冷宫中忍饥挨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元宁知晓来了这个世界后有舅舅在他可以肆意挥霍,但他仍旧克制着。
  薛兰鹤看出了元宁并非是勉强,而是真心实意这般说的,更是沉默不少。
  他突然半跪下来,额头抵着孩子单薄的肩膀,衬衫面料下背肌紧绷。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孩子过细的手腕,声音沙哑:“岁奴,下次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在舅舅面前,你永远都可以任性。”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外甥了,真是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他。
  元宁朝他抿嘴一笑:“舅舅,我现在就想任性地多看一些书。”
  薛兰鹤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但嘴角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好,舅舅陪着你。”
  他说着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剧本——下周就要进组拍戏了,时间不等人。
  不过多时,他已低头专注翻阅起来,修长的手指紧握签字笔,时不时在台词旁标注笔记,俨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谢蒙:“……”
  他感觉自己在两个卷王之中格格不入。
  而经历了一夜且将近一天震动的大盛朝此刻终于有了平息的余地。
  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脆弱安宁,也是暗潮涌动起来最平和的前夕。
  所有人都觉得天幕降临是最惊天动地的大事,殊不知这不过是乱世棋局的第一枚落子。
  *
  薛兰鹤盯着手表数完最后一分钟——经历了将近七个小时的空腹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元宁区儿童医院了。
  “宁宁宝贝儿晚上好呀!”更为细心的李迟迟在休息了一整天后,也活蹦乱跳地上岗。
  她从副驾里探出头来,刘海上别的星月发夹亮晶晶的。
  元宁也微笑着朝她问好。
  他其实对李迟迟也挺好奇的,对方并不像是他见到过的任何大盛女子。
  她热情明媚,朝气蓬勃,笑起来嘴里的八颗牙齿雪白灿亮,仿佛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低落情绪似的。
  她给自己递来毛绒兔玩偶时,还露出指甲盖上猫眼一般闪亮的甲面。
  不光是元宁好奇,就连大盛朝望着天幕时,对人家的议论也颇多。
  宫墙里,几位梳着凌云髻的嫔妃凑在廊下,攥着帕子指向天幕:“你们瞧她指尖缠的金丝,倒比咱们嵌珍珠的护甲还精巧。”最年轻的宫妃说着伸出自己缀着翡翠的黄金护甲,对着烛光比了又比。
  困于后宅深院的女子们攥着绣了一半的丝帕,忽然把丝线绞成一团,若是她们也能这般自在开怀该有多好。
  “成何体统!”一些老儒生老秀才们则是对她指指点点:“这年轻妇人怎可日日在外抛头露面……”
  话音未落,楼下酒肆里传来“嗤”的一声冷笑。
  挽着螺髻的老板娘倚在柜台前,手里算盘拨得噼啪响:“哟,你们倒是体面,可在我这赊下的账……又该何时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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