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166节

  当然,宋从心并没有想要将苦刹改造成跟自己前世一模一样,她时刻谨记着“文明由人创造”的道理,并不过分干涉文明自主发展的进程。她会加以引导,提出思考,却不会直白地告诉人们问题的答案。因此,与现世中的九州列宿筹划一样,苦刹之地的居民创造出来的东西也时常出乎宋从心的意料。
  苦刹之地发展的文明,与神舟大陆的“灵炁文明”以及宋从心前世的“科技文明”都不一样。它是机关术与生命培育技术的结合,譬如四肢植物化的阮司工会将自己的附肢切下后另行培育,通过药液与其他方式的干涉令其生长成一种接近人体柔软度的材料,用来制作高黎的义肢;月车上用来封窗的“玻璃”也不是琉璃,而是地底光苔分泌出的一种粘性物质、淬火加以冶炼后形成的“光膜”;用以照明的萤火石其实是一种地兽的骸骨……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这些神奇中透着点魔性的造物,铭刻着苦刹子民过往的苦难与劫数。他们的文明是在漫长绝望的摸打滚爬中一点点探索出来的,只要不去深思这些东西的来历,好用还是非常好用的。宋从心很快便放弃了思考,只单纯提出自己的构想与预设,反正苦刹子民总能找到适合苦刹的方案,白玉京的建造就是以此作为基石。
  宋从心都没有料到,苦刹会比神舟大陆先一步迈入科技时代。
  白玉京建立在建木之上,环绕中央的人造日月而成,整体分为三垣四殿。其中,紫微垣与太虚殿建立在最高的地方。神奇的是,人造日月拥有一种类似潮汐的牵引之力,由阮司工率领建造而成的“司造科”根据引力规划了引动月车行进的“月轨”。在商讨铺设月轨的建材时,匠人们吵得不可开交,因为苦刹中没有兼顾美观与实用的材料。要在空中修造浮空轨道的想法太过大胆,但苦刹的子民们坚称要做就必须做到最好。
  “司育科”的育种人们甚至放话要花十年的时间去培育一种兼具稳固与美观的生物材料,直到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的宋从心默默地从粟米珠中掏出了琉璃金羽光。
  琉璃金羽光,曾经构筑了海底最美国度的龙骨血肉,本质是一种肉眼无法观测的虫,死去后尸体则会成为琉璃色的苔藓。它们能在海水、空气中生长,其根茎甚至能扎根在空中形成一种特殊的屏障,本身还自带繁衍与修复的效果。宋从心曾评价这种动植物为“可自愈的结界”,其色温润如琉璃,能担起万顷海水,完美符合苦刹居民们所想的兼具稳固与美观的特性,让匠人与育种人们如获至宝。
  重溟城被炸毁之后,宋从心从海底带出的琉璃金羽光只剩少许。一部分作为礼物赠予了姬既望,另一部分则装在瓶中作为纪念。要不是工匠们因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宋从心还没那么快想起这个物件。好在事情最终完美解决,司育科的育种人将琉璃金羽光大量培育繁殖,司造科的匠人则将其作用在月轨的铺设之上。
  琉璃金羽光当然不能凭空生长,因此匠人们会先铺设一条轨道,等琉璃金羽光生成后再将其拆掉。这样,一条受到重压会泛起金光、宛如玉绶带般的月轨就修成了。
  一辆辆月车在月轨上高速行驶之时,穿梭月轨带起的金色光晕,远远望去如同环绕日月穿行的流星,其景堪称梦幻。
  宋从心这样亲眼看着白玉京一点点修造起来的人完工时都看傻眼了,就更别提第一次来到白玉京的修学者了。
  “哇!爹爹,俺们这是在天上吗?”
  方衡乘坐着流星般的月车抵达天市垣,下车时还有些神情恍惚,回不过神来。他到站之时,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正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指着远处穿行不绝的月车,发出稚嫩兴奋的呼喊。方衡仰头,琉璃色的月轨铺设在濯世池中,月车穿行其间,便如同流星拖拽着灿金色的尾巴划过星海。
  此时夜色已深,正是人潮汇聚之时,千辆月车绕城穿行,在白玉京周遭下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在这浪漫而又震撼人心的天幕之下,那些呈现出魔化表征的原住民们都显得温和可爱。天市垣中,形形色色的修学者与体征古怪的原住民穿行往来。羊角辫的女童指着路过的一位狼人住民说了些什么,狼人回头,故作严肃地对她露出獠牙。女童愣了一下,狼人却反手掏出一朵漂亮的鲜花。女童攥着鲜花看着狼人走远,不一会儿就乐得手舞足蹈,拽着自己父亲的头发说能不能养会变出花的大狗狗啊?
  那真的是奇异而又梦幻的景象,整座城池就像一首写给孩子的童谣。
  当然,恐惧与歧视不可能完全消弭,但前来此地的修学者们无外乎是修士以及凡人。修士们见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灵,不会为此而大惊小怪;凡人则早已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仙人的山府”,不管这里发生的一切有多么光怪陆离,唯恐被仙人制裁的他们只能选择接纳。而在习惯了之后,这些表征古怪的原住民也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会哭会笑,能清晰平等地对话。除了心性更为强大坚韧以外,他们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这里没有星空,白玉京的城主以点星之法为世人书就了一片星海;
  这里没有日月,子民们便用自己的智慧与双手分化了白昼与黑夜。
  这里颠覆了方衡对世俗的固有印象,白玉京中没有或贤明或昏庸的君主,没有或贫穷或富裕的百姓,没有清廉亦或是尸位素餐的高官。它没有方衡构想中的“君王贤明,百姓富庶”的一应条件,但它比人间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昌盛繁华。
  方衡放缓脚步,边走边看,他看得慢且仔细,却依旧忧虑自己错漏了什么。
  天市垣的建筑与方衡最先抵达的太微垣不一样,太微垣与紫微垣的建筑都是吻合“白玉京”的白石建材,但天市垣的房舍却是让人倍感温暖的木质材料。
  不……与其说是“木质”。方衡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所走的路,不顾形象地蹲下摸了摸。不远处的房屋与地面竟然是连在一起的,看不出任何衔接的痕迹。就仿佛……就仿佛这些屋舍建筑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天市垣就像一处长在建木上的集市,由虬结的枝桠拧和形成的房子。
  天市垣的建筑不似紫微垣那般宏伟巍峨,也不似行政工造的太微垣那般密集紧凑,天市垣更像是居民的住所。
  错落有致的精致树屋,每一间小屋的门口都有挂着灯笼的枝桠,种着方衡喊不出名字的花卉与灵植。树木不可能按照人的心意规规矩矩地生长,所以屋子也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树屋数量一多,放眼望去也显得和谐美观,甚至还有几分不经雕琢的温馨感。
  人潮熙攘,灯火如昼,方衡自月车站台步入市集,耳边便被各种吵吵嚷嚷的交谈声挤满。
  “一百五十枚玉流光,老板你怎么不去抢?!八十枚,顶多这个价!不能再多了……”
  “武功秘籍,武功秘籍!保管你成为绝世高手!”
  “白虎监兵殿第十层组队越关有没有?缺一名医修一名法修,东华山心动期剑修带队,今晚就把无极道门三队压下去!”
  “别挤啊!我先来的,小姐,我出这个价,这个价……”
  “这是什么……乌梅横公鱼汤、火烧人面鱬、烟熏肥遗翅、酱卤毕眼球……虽、虽然巡卫说过吃不死,但仙人难道就吃这个?”
  “你看的那是特产……之前有人嚷嚷白玉京作为仙城应该卖点与众不同的……喏,街头转角卖那家卖的吃食就美味多了。”
  “灵石换玉流光,黄金换玉流光,比太微垣官方兑换价高,诚心交易,非诚勿扰啊!”
  “天香锦衣阁上新啦!飞凤琉花簪,翠羽金麟靴,先到先得!”
  “有人打架啊!快叫巡卫!”
  “为什么天市垣的房子不外卖啊——!可恶,我户籍不能迁入白玉京吗?!”
  很多很多声音,很吵很吵的市集,不同于凡间,不同于上界,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方衡在街道上行走,他看见不少行人披着斗篷、戴着面具,这些斗篷面具的制式是一样的,上面都有白玉京的徽记。为了维护白玉京立场的绝对中立,外来者可以选择隐藏身份,杜绝被人探究现世的身份与秘密。没有身份暴露的负担,没有遭至祸患的危险,人们就可以无拘无束、不顾虑阶级之别地行走于此。这种隐晦而不显山露水的温柔,确实很符合那位道君的行事作风。
  方衡沉默地观望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却有一丝隐忧。白玉京初建,一些问题暂时还未显露,但时日渐长,人心又怎会如昨?
  白玉京定然有管理民众的律法,但方衡在人间官场争斗中沉浮多年,他心知无论多完善的制度,都有卑劣小人敢于僭越。
  道君对尘世的善与温柔,很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反过来利用。
  方衡正思索着可能出现的纰漏与对策之时,他的斜侧方,一道披着斗篷的清瘦身影突然挤开人群,撞到他的背上。
  方衡眸光微凝,他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正想侧身让开一条路来。那突兀撞上来的人却突然拽住他的袖摆,大声道:“二叔,你别乱跑啊,我找你找了半天了!”
  “?”方衡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个突然攀关系的陌生人,从声音与身高来看,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攥着他衣袂的手满是伤痕,他顺着少年来时的方向望去,便见几个同样披着斗篷的成年人站在巷角,似乎顾忌他的存在而不敢上来。
  “二叔。”少年又喊了一声,嗓音清亮雀跃,手指却用力到骨节发白。
  “嗯。”方衡收回视线,拍拍少年的手,语气温和道,“二叔在。”
  第274章
  方衡将那莫名其妙撞上他的少年带走,那些人尤不死心,暗中跟踪了他们好一段路。
  直到方衡随手用出一个术决,那些人才慌忙离去,彻底没入了巷子里。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想招惹修士。
  方衡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他就像一个首次带孩子进入白玉京的族叔一样,和少年走街串巷,时不时买点东西。半夏说过他们奉剑者在白玉京行走时的开支单笔一千以下不用上报,总额超过一万才需要上交文书,因此方衡并没有像大部分初次进入白玉京的修士一样扣扣索索,将钱用在刀尖上。而方衡走过半条街后,十分轻易地从商铺摊子上的货宝中估算出一千玉流光的购买力有多么惊人。一千玉流光能在天市垣中租一间树屋作为据点,能买下一件品质不错的玄阶法器。
  这一路上,看似是方衡在引导少年,实际上是少年在给方衡讲解白玉京的一切。
  “天市垣的货宝都是经过三叶金印鉴定售价的,不存在宰客的现象。至于私下交易,货主与买家可以自行商定,价格浮动不超过市场价三成就不会有问题。超出三成溢价、多人竞争的货品则需要经过唱卖,白玉京抽取最终成交价不到一成的税,同时保护买卖双方的情报信息。如果不采取唱卖的形式,多次以囤货、断货、贱卖、高卖等方式调控物价的不法商人将会被暂时剥夺交易权,需要经过太微垣‘司市科’的审查才可重新开业。”少年道。
  方衡思忖,看样子白玉京并没有打算让商市大权旁落他人的打算,虽然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暗中管控,但至少暂时不会出现无良商贩哄抬物价的情况。
  “站台月车是循环往复的,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会有一辆月车到站,行进速度很快,几乎可以去白玉京任何地方。不过,如果是赶时间的话,就必须提前估算月车到站的时间,因为月车是不等人的,靠站数十息后就会离站。”少年指着高处月车站台的方向说道,“所有月车
  的终点都是位于紫微垣最高处的太虚宫,同时也是起点。太虚殿中可以学到一切你想要学习的知识,大部分书籍卷轴都是可供拓印外借的,只不过无法带出白玉京。还有一些书籍,则需要用玉流光进行兑换。”
  “什么都能换吗?”方衡问道。
  “目前来说,什么都能换。”少年语气冷静,不复先前伪装的轻快明朗,也看不出丝毫畏怯的神情,“上至仙门功法,下至草编技艺,只要你想要的,基本都能在太虚宫中找到。其涉猎范围之广,堪称海纳百川、无所不容。看得出来,白玉京镌刻在殿中的誓词并非无的放矢。”
  藏书于天地,授业于万民——这是白玉京的誓词,一句无论是谁,初听之下都会深感狂妄的誓言。
  “明白了。”方衡点点头,又看向天市垣中极其醒目的树屋,“天市垣的房子不对外出售?”
  “对,只出租,不出售。因为大部分修学者只会在夜晚进入白玉京,而他们来白玉京是为了修学而不是为了居住。他们终究要返回现世,买一处并不能派上用场的房舍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当然,也有人意图用黄金换算成玉流光,在白玉京内购置一处住宅,但白玉京的玉流光兑换是有限制的。除了修士以外,租房的人也不多。你目前看到的树屋基本都是原住民的驻地,其中也有一些仙门弟子的驻点。修士白昼黑夜都在,但这般热闹通常只有晚上才有。”
  方衡再次点头,少年或许不明白白玉京这么做的用意,方衡却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濯世池能够蕴养神魂,但凡人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肉体只能存活三天,所以魂魄不能长时间离体。修士倒是没有这个烦恼,毕竟他们平日里打坐闭关也是神游太虚。而凡人一旦肉身开始虚弱,便会被三叶金印强行带离白玉京。
  白玉京终究只是学宫,若有人因为向往仙城而让平民百姓放弃了现世的生活,那无疑是本末倒置了。拂雪道君创立白玉京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扎根现世,用自己学到的知识与力量去改变神舟大陆。她希望人们不再向往世外桃源,而是在人间亲手建立属于自己的桃源。
  少年显然混迹市井有一段时间了,他将天市垣的地区分化以及功能都探索得一清二楚。方衡将少年所说的一切一一记下,不得不说,有这少年作为向导,方衡着实省去了许多无用功夫。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之后会再次深入考察而不是偏听偏信。这是方衡曾经作为史官时留下的习惯,他深知言语与文字在传递的过程中会令事实偏离轨道,要对得起后世之人,他落笔的文字就决不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紫微垣除太虚宫外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殿,其中白虎监兵殿和青龙孟章殿是修士们最常去的地方。据说白虎监兵殿中能与天下各大强者交手,白虎殿共有八十一层塔楼,每登上一层塔楼便能获得丰富的报偿。因此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地登塔,天市垣中经常能听见他们招呼同伴的声音。”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街边英姿勃发、已经集结成队伍准备朝紫微垣进发的少年修士们,“不少凡人会在白虎监兵殿外徘徊,试图撞一撞仙缘。另外也有人间的武道宗师登塔,进度并未落后太多。”
  “既然太虚宫也可换仙门功法,为何不去太虚宫?”
  少年撩了撩眼皮,语气竟有几分古井无波的沧桑:“叔,仙缘之所以是‘缘’,就因为它可遇不可求。就算白玉京大公无私将仙书献出,但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方才还一口一个“二叔”,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现在变脸倒是快得很。不过方衡在人间也是听惯了别人喊“祖师爷”的人,因此也不觉得哪里奇怪。他环视周遭,并没有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口中却道:“那你一定不属于‘看不懂’的行列。”
  少年脚步微顿,他偏头看了方衡一眼。
  方衡眼光毒辣,虽然少年隐匿了身份,但他还是从少年先前躲避人群的步态中品出几分无极道门特有的清逸。这少年恐怕私底下修行了无极道门的功法,只是不知道他修炼到什么境界。太虚宫为了平衡各派功法的流传,无关民生的功法都需要以玉流光进行兑换。少年能在短短两年内换到无极道门的功法,只怕本身也并非泛泛之辈。
  反正,绝对不是一个会被几名不轨之徒逼到需要向路人求救的无辜孩童就是了。
  “……叔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衡也抬了抬眼皮,语气无波无澜:“我有几个徒子徒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和你一样都喜欢扮猪吃老虎。不知道什么臭毛病,但我不惯着。”
  “是韬光养晦,不是扮猪吃老虎。”少年嘀嘀咕咕,“叔看上去这么年轻,居然都有徒子徒孙了。”
  “我是修士,你应该也知道。”方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我并非修士,你先前的举动会将我牵连进祸事里,你又当如何?”
  “我会去找白玉京的巡卫。”少年冷静道,“进入白玉京的凡人为免麻烦找上门,基本都会隐匿自己的身份。只有位高权重以及身居世外的修士才无畏身份暴露,自如地在大街上行走。叔你看着就不像平民,望着街上修士时的目光也只是寻常,并没有上前套近乎或是别的什么。所以我推测你应当是修士,那些人就像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根本不敢招惹修士和巡卫。”
  “你同样有一定道行,为何还要找上我。”
  “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少年倒是十分爽快,“我查探他们老巢的时候被他们的交易对象察觉到了不妥,那人估计也是一名修士。我跟踪这些人很久了,他们十分警惕,察觉到威胁后必定会立刻转移。在找到充足罪证之前,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
  方衡闻言,垂头看他:“你就不担心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怎么可能。”少年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这般风光霁月,怎会与蛇鼠之辈勾结?就算是也无所谓,闹大了,白玉京的人总要出面的。”
  这个少年心性成熟,与其年龄大不相符。方衡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里毕竟是拂雪道君的道场,若真有贼子作祟,方衡身为无极道门弟子也总有彻查此事的责任。
  “你跟我走一趟太微垣吧。”方衡一手摁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制住了少年欲偷摸离开的步子。
  少年被方衡拎住了斗篷的帽子,沉默半晌:“……不要,我自己能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由不得你了,我就是白玉京的人。”方衡晃了晃少年的领子,“我叫方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雪。”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但方衡并不介意。他提溜着少年朝着月车站台走去,和另外两位奉剑者约定聚合的时间快到了。林雪十分不情愿,但方衡拎他就像拎一只小鸡,他踉踉跄跄地登上月台,隔着车窗见万千星轨自后方倒去。万千星辰环绕明月而行,那场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许多年后,林雪依旧会想起这如梦似幻、命轨偏离的一夜,就像有人翻开了一本书,有人做了一个梦,有人无意间走入了罅隙的时空……命运的齿轮便相互砌合,轮轴开始转动。
  林雪不信命,也不信气运这种东西。他见过潮起潮落,见过风云幻变,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他坚信人渴求的一切终究要迈开步子追寻,命运须得凭借自己的力量握在手中。
  ——但这世间有白玉京。
  日月升而众星随,白玉京升起的一轮日月,许多年后依旧牵引着无数星辰的航轨。
  第275章
  三名奉剑者候补在太微垣中集合时,另外两位都有些意外地注视着被方衡半拎在手上的少年人。两人不明白为何方衡去了一趟天市垣,转头还带个小孩回来当特产。关键是这孩子满身桀骜,看着也不像是自愿跟来的。
  “这是什么?”半夏指着林雪,问道。
  “路上遇到的孩子,他在天市垣中发现了一些事。”方衡言简意赅,两句话便解释了来龙去脉,“他叫林雪,看着是自学了一些我宗的心法。”
  半夏闻言,顿时便不吭声了。没有师长指导便自学成才,这少年保不齐也是个修真奇才。半夏虽然能力出众,学习也刻苦,但因为她入道较晚,心思比较复杂,所以在道门心法修行上进境较慢。但好在她灵活变通,记性也强,她能熟记各种符箓阵法。以技巧弥补修为的不足,斗术上倒也不会落后于人。不过半夏也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道门欣赏的那类心性纯澈、悟性绝佳的好苗子。好在如今她已踏上修真大道,一步步打磨彻悟便是了。
  半夏虽说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但在面对方衡和林雪这样能自行顿悟道门功法的奇才时,还是有些忍不住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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