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于是她看了接下来的一班——也是她们现在的对手的比赛，和她们那场业余比赛的水准完全不同，专业度上肉眼可见提升了不止一点。
当然，有弱点，弱点很明显。
但那又怎么样？比她们强就是比她们强，而她们班的破绽更多到一双手列举不完。怎么打？
除了富田光因为对上自己过去的队友很不服输，所以斗志格外旺盛。
其他人上场的时候心底都或多或少没底，有好好发挥出自己最大水平，但是没什么必须要赢的斗志。
对手全是排球部的，就算输了也正常不是吗？
第一局一班赢了，七月七生看得出来已经很难翻盘了，这不仅从双方的默契程度、实力差距与斗志体现，更从周围观众投来的惋惜目光中体现。
七月七生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们的主攻手进攻屡屡被防，到后半局偶尔有一次没人拦的时候，自己却打出了界外，引起一阵唏嘘；自由人很努力救球，表现却不如人意；二传手已经失去了指挥的作用，基本上是谁离的近就传给谁。
她一个副攻，能做什么？
发挥失误不也很正常？——看到她几次失误之后，原本关注她的那些视线失望但不意外地挪开。
七月七生本该轻松一些的。
如果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害怕他人的视线的话。
但她意识到了，而且想了起来自己根据妈妈之前的反应推出来的可能的事实——自己现在之所以害怕人的视线，很可能是因为以前比赛频频失败还被人看着，留下了阴影。
妈妈崩溃斥责七月七生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妈妈红色的眼睛里，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但当她得知这个可能的事实，再身处比赛，因为周围人的视线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七月七生忽然意识到了——她这是在逃避。
逃避有可能的压力。
因为害怕有可能的失败。
意识到之后，七月七生咬紧牙关，内心充满了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害怕失败？失败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再来一次不就得了？！
爷爷奶奶从小教给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那种只能待在温室被人侍弄的娇贵花朵？！
她第一个站出来指责自己，相当强硬地要求自己挺直腰背，要求自己回忆起之前学过的所有排球上的知识。
她要赢。
赢下这场比赛，也赢下胆怯的自己。
七月七生全心全意观察着空中球和网对面的敌人。
集中，集中……
孤爪研磨是第一个注意到七月七生的变化的——虽然表情还是沉默的，但绷紧的肌肉明显在蓄力，眼神也有所变化。
最明显的，是她开始先于他人调整动作。
一个刚学排球不到一个月的新手，在比赛中开始尝试预判？
孤爪研磨紧紧盯着少女沉着的背影，没发现自己的眼睛比平时亮了许多。
然后注意到的是松崎桃奈。
她明明是主攻手，但得分却屡屡失利，后面还被迫接了不少对面故意发来的针对她的球，失去扣球的机会。
不能扣球的主攻手还有什么价值？——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这已经是巨大的挫败。
以至于她连愤怒的斗志都升不起来，只能机械地重复接和偶尔扣一下自己面前的球的动作。
直到她又一次被故意针对，对面的球发到她面前，她不得不也逐渐习惯地改变姿势去接球时，白杏色的少女身影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不好不坏地把球打回了对面的场地。
虽说是对方的机会球……松崎桃奈惊讶地看着自家好友。
七月七生也恰好般看了眼她，平静而快速地冲她点了点头，指了个方向，轻声道：“桃奈，准备一下，要扣球了。跳高一点。”
松崎桃奈蓦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按照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下一刻，七月七生安静地转移到最右边的场地，生疏地接住了来自对手的大力扣球。
这一球她没怎么接好，球的速度很慢，不过大致还是落在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和差不多的位置，二传也接到了，下意识传给了恰好距离最近的松崎桃奈。
不过，因为一传不顺利，二传比较匆忙，球飞得偏高了一点。
松崎桃奈高高跳起，视野一览无余，球飞到眼前时，她想也不想用尽全力往下一扣——恰好在全场最高点得分！
观众里立刻迸发出一声欢呼！
下一球很快继续，大概是上一球对手出了风头，让一班的人很不甘心，这一球更是用尽全力，势必要狠狠挫一把四班的势头。
二传快速把球送到网前，一班的主攻手早有准备地高高跳起，看到视野里没反应过来的对手们，非常得意地挥下。
但右边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斜着伸过来的手。
打手出界。
四班再次得分！
球场上原本快要死气沉沉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一班的主攻手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副攻，很陌生的脸，似乎是转学生？叫什么来着？……她是新手？
从第二局中场开始，四班的士气一下子燃了起来，除了一班的人，整个球场都在为逆风翻盘的四班欢呼。
四班的选手虽然比不上一班的专业，但实力也都不算弱，在破绽和弱点更多的情况下，她们依靠着不服输的斗志心，频繁进攻，死守每一个球到最后。
尤其是松崎桃奈，硬是靠排球部的成员都比不上的体力，扣了不知道多少个球，也得到了后两句的场上个人最高扣球得分数。
七月七生的表现没有那么亮眼。
但她是全场跑动除了自由人最频繁的一个，而且经常是提前跑动，显得愈发悄无
声息，却暗戳戳救了不少球、也引导了不少球。
场外的孤爪研磨看的最清楚——她在取代二传指挥塔的作用，同时用青涩的技术和强大的预判力与体力补上了自由人的漏洞。
七月七生无声无息织了一张网。
虽然还有一些遗漏和照顾不到的角落，但对手很显然没有足够的实力打过去，一时间竟然真的形成了安全区。
让球不管怎么飞都只能飞到网内的安全区。
而且，这与其说是对球场的掌控力，不如说是对在场的每一个球员思维的掌控力，她完全预判了后半场，毫不犹豫引导周围的人来完成她想要的局面。
这仅仅是她在一局之内完成的思维上的转变。
毫无疑问，她有相当高的天赋。
再加上此前对七月同学的各种了解，以及七月七生告诉过她的和父母争吵的理由……
比赛结束，四班获胜，全场激动地为“黑马”欢呼，退到角落里的七月同学却丝毫没有意外之情，显然是完全信任自己预判出来的结果的。
她是真正的天才——孤爪研磨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他感觉喉咙有点干涩，脑袋也有点发热，想去走廊的自动售卖机那里买瓶水。
刚挤出人群，就见角落里的七月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门口，探着个脑袋，一见到他就弯起眼睛招招手。
孤爪研磨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
七月同学歪着脑袋先他一步问出来：“怎么啦？孤爪同学，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孤爪研磨愣了下：“什么？”
白杏色长发的少女指着他，解释道：“你在笑诶——眼睛也很亮，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孤爪研磨怔愣地捂着自己嘴唇。
好像是上扬的弧度？但是，很显然，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他最先感受到的，是自己强烈的、愉快的心跳声。
“……”
“啊，又笑了。”
七月七生不解又忍不住开玩笑了起来：“孤爪同学总不会是刚刚看到我的精彩表现，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对排球的兴趣吧？”
孤爪研磨却在回神之后出乎意料地认真回答了她：“……差不多？虽然可能还是不喜欢很累的训练。”
黑发少年明晃晃露出一个发现什么很有趣似的真实笑容。
他并不吝啬赞美道：“七月同学，我全部都看到了，后半场表现非常精彩。”
这下轮到七月七生怔愣了下。
她背着手踮了踮脚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虽然我是想听孤爪同学表扬来着，但是这也太直接了——好吧我还是很高兴！”
女孩子揪了揪跑了一整场已经相当凌乱的双麻花辫，傻乎乎地笑起来：“孤爪同学，你看到了对吧！我赢了，我有克服一点恐惧哦！”
孤爪研磨弯起眸：“嗯。这样非常好。”
哎嘿嘿嘿。
孤爪同学夸她了！大夸特夸！
七月七生心花怒放，又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太骄傲，在心里说了不知道几遍“冷静一点收敛一点啊啊啊”之后，终于把脸上像白痴一样的笑容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