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昼 第181节
梁见铖不强求了:“好的。”
老梁那边的态度,明汐还是很在意,梁见铖只把老梁的祝福转告出来,对老梁不管两人婚礼事宜的事,一句不说。不过即便跟明汐一五一十转达,明汐应该也是能理解。
当然了,明汐不仅理解,而且提早知道了,教授对她和梁见铖真没有一点区别对待!她比梁见铖更早一点,将自己和梁见铖领证的事电话告诉教授,教授也是这样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梁见铖在2008年领证结成夫妻,但婚礼一直没有操办。
2025年,梁见铖完全空闲下来,提出补办婚礼,当一当新郎官的瘾,明汐不可思议地甩过去一个白眼:“梁见铖,你没大病吧,别人看我们这个年纪举办婚礼,还以为二婚呢!”
梁老板:“……”明小姐觉得他老了?
不老不老,有人夜夜新郎,哪老了?2025年的明总,对哄一哄梁老板这样的小事,简直不在话下。
……
周五,何总的追悼会,差不多整个海港外贸协会里的人都来了。
一辆辆挂着不同海港牌照的黑色轿车,驶入听泉山庄。
明汐和梁见铖一起坐车过来的路上,梁见铖讲了何总的离开可能跟前几年涉足金融圈有很大关系。
然而,风光在外,事实和心境都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如果说正常的商业行为如娇艳的玫瑰,美丽而芬芳,那么金融圈的商业法则,就如同诱人的罂粟,危险却又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梁见铖从外贸转型投身实业,专注科技制造业。星海科创准备上市这段日子,他与投行接触颇多,对此深有感触。他可以明确说,金融圈的思维模式,与国内制造业截然不同。
他也是学经济出身,主攻实用主义经济学,但金融圈的玩法,逐渐脱离了传统经济学的范畴,而是紧紧围绕着人性中最深处的贪欲。
人性究竟会不会被金钱完全操控?是金钱本身的问题,还是人心作祟?这个问题太过复杂。
中世纪罗马教堂都曾发放赎罪券,以宗教之名集资,代表上帝也筹过钱。宗教经商,钱能赎罪,若说钱是万恶之源,带有利益驱动的商业行为,却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大动脉。
今年的春天,意外接踵而至,车祸、雪灾,同行离世……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心生感慨。若说精神信仰是主宰自我意志的灯塔,那么难以预料的命运,是一场回头无岸的远航。
车子抵达听泉山庄,司机打开车门。
梁见铖先下手,然后牵明汐下车。
今天,两人都身着黑色正装,左手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银白色的素圈婚戒。那枚 3.6克拉的钻戒太过耀眼,明汐只戴了两天,便将其妥善收进衣帽间的首饰保险柜。但这对样式简约素雅的婚戒,戴在手上十分贴合,不张扬,又恰到好处。
没想到,她和梁见铖第一次以夫妻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竟是参加追悼会。
明汐还是第一次来听泉山庄,这座传说中富贵名流最后告别的地点,除了前后两幢低矮却透着庄严气息的房子,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和挺拔的松树。今天,花圈整齐地摆放在香樟树下,白色的挽联在树影里轻轻摇曳,哀伤随风而起。
悲痛的默哀结束之后,何家人在山庄后面的二楼安排了一场简单宴席。
吊唁完毕,众人陆续朝着后方楼栋走去,准备聚餐。
今天,盛局也现身了。昔日的竞争对手、合作伙伴纷纷都到场,场面颇为热闹。
贺远一样携妻子明玥前来哀悼。
海港是一个大城市,同行们平日里各自忙碌,若非特意安排饭局,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彼此境况还是都有所耳闻。明玥这几年鲜少露面,原是赴美怀孕生子去了,孩子生在美国,持有美国绿卡。贺远本就有个儿子,中年再添小公主,倒也算得上有福之人。
此前关系闹得那般僵,明玥生女,明汐当然也不会上赶着送心意。此刻在这个追悼厅,她和梁见铖,明玥和贺远各自立于两边,目光不经意间相碰,明汐也没刻意回避。
生过孩子的明玥,没像 cc姐那般发福富态,也因胶原蛋白流失,原本一张美艳吸睛的脸,五官愈发凌厉,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为母则强吧,如今站在贺远身旁,明玥的气势盖过了贺远。
遥想八年前她面试海鸥公司,贺远身上还带着成熟男性的气度魅力,现在只剩下一种人到中年万事休的无精打采。
在一个圈子,消息和秘密就像泼出去的水,瞬间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去年明汐遭遇车祸一事,盛局今天见到她,立马问了问详情。
那场车祸于明汐而言,堪称人生高光。事后她看到道路监控视频,都想让歆雨剪辑出来,融入明宙公司文化,连标语都想好了——“生死极速,明齐日月”。然而梁见铖难得地较真严肃,不允许她以玩笑心态对待此事。
二楼宴会厅内,明汐和梁见铖和盛局同坐一桌。
明汐简单说了说,正因为那天的积雪很厚,刚好救了她一命。
“那是明总吉人自有天相,今天又看你和梁总并肩而立,倒是冲淡了几分我心中的悲痛。”盛局直言明了说,碍于场合不适,没直接道喜。
明汐和梁见铖安静坐着,也未多提婚事,只是默契地朝盛局点头回应。
二人皆着黑衣,气质出众又相得益彰。一个清朗沉稳,一个锋芒内敛,都将情义融入骨子里。盛局年过半百,在位多年,阅人无数,虽不能一眼看透人品,却也对这对新婚夫妇赞誉有加。若以他喜爱的作诗风格形容,二人皆是“面似静湖,心有惊雷”。
梁见铖以夫妻名义,感谢盛局的夸赞。盛局摆摆手,不以为意。
曾几何时,盛局也觉得贺远文雅谦逊,可惜人的傲气一旦偏离正轨,便再难重拾明朗。作为领导,他对贺远的现状满是惋惜。于是,盛局主动起身,走到贺远和明玥隔壁桌,轻拍贺远肩膀,借着悼念何总的契机,感慨几句:“祸兮福兮,世事难料。老何已经离去,咱们海港同行,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得咬牙坚持。天是塌不下来的!”
贺远和明玥一块起身,明玥对盛局没什么好感,还是挤出笑容,以玩笑的方式挑明盛局的偏心:“盛局这话说的,先是夸了明汐和梁总,又来安慰我们,怎么,是不看好我们呀?”
明玥神情张扬而尖锐,一张昳丽而略显疲倦的脸,因为充满挑衅有一种气势逼人的嚣张。
换作从前,贺远定会阻止明玥得罪盛局,今天他非但没阻拦,反而觉得畅快。骨子里相似的两人,明玥毫无顾忌地说出他心中所想,让他这两年疲软虚浮中年心态,生出鬼祟而隐秘的快意。
“明玥,别乱说!盛局哪有这意思,就算有,也是在勉励我们,对吧,盛局?”贺远笑着替妻子打圆场。
几年前,在斯卡利酒店包厢外,贺远甩过明玥一巴掌。如今贺远总算明白,血缘和婚姻关系,远比知遇之恩、领导赏识来得重要。明玥再不好,也为他生下女儿,其他人呢,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他倒要看看,谁会是下一个何丰荣,是风头正盛的明汐,还是星海科创即将上市的梁见铖……就连盛局,现在是人人给面子,可“人走茶凉”四个字,怎会没有应验的一天?
正想着,贺远突然开口:“走,咱们去敬一下妹夫和妹妹,祝他们百年好合。”
此话一出,贺远这桌的人皆是一脸震惊,面色各异。
在丧事场合给新婚夫妇送祝福,这不是赶着送晦气,存心添堵吗?
一个同行协会,皆知明玥和明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关系不合。外人虽不清楚内里纠葛,单从处事来看,明汐行事理性干脆,不是这位贺太太可比的——
谁都不会在他人丧礼上做出这种故意膈应人的道贺之举啊!
第114章
嫉妒啃噬人心, 憋屈如鲠在喉。
方才梁见铖和明汐全程陪同盛局交谈,贺远和明玥独坐一隅,仿若成了被冷落的配角。
昔日众星捧月, 今天沦为看客, 这份落差着实如蚁噬心,刺得贺远坐立难安。
作为一个体制内改制出来的商人, 贺老板最为明白“赢了风光无限, 输了无人问津”的世态炎凉,当心底不甘翻涌,全化作面上虚伪笑容——他偏要在这丧宴,给明汐和梁见铖送去“祝福”。
梁见铖也真是不容易,一个风光霁月的公子哥,只等明汐一个打工妹到现在,这样的长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贺远揽着明玥,来到明汐和梁见铖这桌,十分假意地笑道:“妹夫,终于抱得美人归了,恭喜啊!”
当贺远的恭喜送来, 明汐不为所动, 梁见铖出于情面, 被迫起身。
梁见铖没有举杯回应,简简单单伸手握住贺远的手,动作温和, 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二话不说,便将贺远手中的酒杯推了回去。
“贺总,同在商圈讨生活, 您不把盛局放在眼里,我们也不敢奢求您的关照。各安其位,最好不过。”梁见铖口气清淡,也毫不留情戳破贺远攀亲的虚情假意。
果不其然是顾双洋生出来的儿子,真会看人下菜碟呐。
贺远瞥了眼身旁的明玥,眉头紧皱了一下,语气里全是阴阳怪气:“明玥啊,看来是咱们不识趣!今年星海科创风头正盛,梁总忙着结交权贵,从私企跻身国企,这等机遇常人哪有?咱们这些落魄亲戚,在人家眼里怕连陌生人都不如,真是寒心啊!”
贺远刻意将“落魄”二字咬得极重,把梁见铖和明汐贬为趋炎附势之徒。
周围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空气里顿时弥漫唇枪舌剑的气息。
面对贺远这般无赖话语,梁见铖一时神色冷峻,眉间凝着薄霜,梁老板的确最不屑也最不擅长跟这样的人产生口舌之争。
见梁见铖沉默,明玥颇为得意,嘴角勾起嘲讽笑意,转向明汐说:“明汐,我也恭喜你,总算嫁入豪门了!今天见你和梁总并肩而来,姐姐是打心底为你高兴呢。”
有人是没人关注心里变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博出位,梁总不要奉陪了。
明汐微微转过头,神色淡然,伸手轻拉梁见铖的衣角,示意他落座。
她真的是……懒得理会这对跳梁小丑——
在何总丧礼上道她和梁见铖的新婚之喜,看似恭喜实则笑话,明汐不讲究晦气不晦气这些,只觉得是对逝者和何家人的大不敬。
“夫妻本是彼此的镜子。”看着贺远和明玥一唱一和的模样,明汐心底难免冷笑。此时两人,神态如出一辙,真生出几分“夫妻相”。她想起多年前对杨雨媚和明德诚的评价:人总是对自己的道德缺失毫无察觉。
明汐想到这,一时无奈,低了低头。
明玥俯身靠近,一阵香水味裹挟着恶意扑面而来:“明汐,我和贺远好心道喜,你怎连句话都不愿回?咱不管如何,我们总是血脉相连,去年听到你车祸,我都紧张得不得了。没想到你命这么硬,真是让人惊喜……”
明玥话里的“关心”虚伪至极。
明汐心里清楚,听到她出车祸,明玥怕是恨不得她就此消失吧。
如果前面的恭喜,梁见铖还能将两人视为哗众取宠,明汐车祸这个事,触及了梁见铖的逆鳞,周身气压骤降,一记寒芒如刀的眼神精准刺向明玥。
这样冷冽锐利的眼神,神似顾双洋。带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不容置喙的威严,仅是一瞥,足够震慑人心。
明玥心头猛地一震,惊觉眼前梁见铖已不是当年公子哥斯文样儿。
梁见铖这三年越发不显山露水,对外人有礼,对爱人深情,但这不意味着,做人没了锋芒。
梁见铖欲要起身,明汐的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投去一个温凉眼神。四目相对,一个熟悉眼神传递出十足的默契——明总自有办法。
明汐转头看向明玥,眼底尽是可笑。眼前这个为人母的女人,行事还这般幼稚得可笑。被宠坏的人,永远学不会成长,对付这种自私自利的“巨婴”,讲道理无异对牛弹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今天这样的场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已故何总的面,明汐都不会像昔日斯卡拉酒店那般,以耍狠的方式对付回去。
她不是自己要脸,而是懂得给他人脸面,不能在悲痛的何家人面前闹事是她的底线。
明汐站了起来,面容亲切客气,带点浅浅笑意的目光投向明玥,趁着明玥刚好俯身下来,亲昵地将手搭在其肩上,凑近明玥耳畔,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量。连梁见铖都听不到。
瞬间,明玥的脸色惨白如纸,连明汐搭在她肩上的手,都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贺太太,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大家,去洗手间说吧?”明汐的语气温柔得近乎纯良,
明汐歪过头,对上梁见铖转过来的余光,放心一笑。
对待小人,要雷霆手段,也要懂得拿捏命脉。这是三年前,顾双洋送她的话。
临走前,明汐握了握梁见铖的手,轻轻带过。转身而走,步伐如常,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姐妹间的轻松闲谈,而明玥整个人还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刚刚明汐在她耳边说的话是:“我也要恭喜贺老板呀,他还不知道自己当爷爷了吧。”
明汐怎么会知道!明玥差点要尖叫出声。
前面明汐走到一半,回过头,朝着站在原地的明玥挑了下眉:走呀,贺太太!
明玥艰难地动了动腿,跟着明汐上了洗手间。
然后——
洗手间内,门被狠狠甩上,明玥被明汐一把抵在门板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明玥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