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对方回头看到女人后,并不是很意外,浅浅颔首。
电梯到了一楼,一个护工带着六七个精神病人从电梯里出来,她们的神容也是如出一辙的呆滞与迟缓。
元酒和长乘让开位置方便他们通过,等到护工带人离开后。
元酒发现刚刚站在她身后那名中年妇女已经不在了。
长乘和护工走进电梯后,她还回头看着那些人的背影。
“还不进?电梯门马上要关了。”长乘提醒道。
元酒点头哦了一下,抬腿走进电梯内,她忍不住好奇问道:“刚刚那个穿蓝色褂子的女人,是病人吗?”
男护工摇了摇头:“她不是。”
“她女儿就住在我们病院的封闭区,今天是来探视女儿的,但她只敢躲在一边偷偷看,因为她女儿看到她情绪会失控。”
护工对此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她应该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会自己上去。”
……
电梯停在了六楼。
元酒率先出了电梯,看到有几个人在走廊上活动。
但这条走廊是没有栏杆的,甬道两侧都是墙,只有一侧墙壁上开着小窗,窗户上还加固了防护网。
邓瑛画就住在608号房,这个房间住了四个病人。
她住在最里面靠小窗的位置,光线能从玻璃窗外透射进来,照在她的腿脚上。
长乘站在门口,看到了她手脚上都还绑着约束带。
她不停地抬起头,用头磕在枕头上,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大概念叨了几分钟,没人理会她,她忽然扭头冲着一旁正在照顾另一个病人的护工大吼大叫起来。
铁床被她挣扎的身体拉扯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对面的床铺上,一个病人正抱着枕头,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她发疯。
男护工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长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徐步走进了病房内。
元酒没有进去,她今天真的有被震撼到。
来到这个地方,说实话她觉得心情上很低落,内心矛盾挣扎,似乎某处被突然戳刺。
不是很疼,但却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酸涩。
她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口,走到走廊尽头,看到楼梯口被锁起来的栅栏门。
她站在窗边吹风,但这层楼里过重的味道,依旧无法从她鼻尖散去。
在走廊尽头,是卫生间。
她从兜里拿出一颗橘子软糖塞进嘴里,用力的嚼了两下。
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一看是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八九岁小姑娘,正扶着墙躲在厕所地洗手台边,紧紧盯着她一动不动。
第358章 邓瑛画
元酒转身靠在窗台上,回头用直直的目光与她对视。
那小姑娘很不自在,低着头把身体缩回墙角后。
元酒咬了一会儿橘子糖,在心里数秒。
过了八十秒,她又把头探出来,再度与她目光撞在一起。
元酒注意到她的身体,十分的消瘦,搭在墙壁上的一只手,仿佛只有一张皮裹在骨头上,她的眼神黯淡无光,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仅仅是站立着就已经消耗掉她很多力气,她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元酒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糖,随手一抛,落在她病服胸口的口袋里。
然后,她就转过了身体,面朝着窗外,从六楼的窗口俯视着这座怪诞又压抑的病院大楼。
楼下楼上都有病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像濒死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又让人揪心。
她伸手准备关闭听觉时,感觉背后衣角被一只手很轻地拉了一下。
元酒侧身看着走到她身后的小姑娘,立刻就把手抽回去,没有主动开口。
她其实不太懂怎么和精神病人交流,也无法理解这种疾病引发出的一系列行为,但是不妨碍她尊重这里的每一个病人。
“请……能不能,请你送我……回房间?”
元酒点点头。
小姑娘伸手扶着墙壁,紧紧跟在她后面。
元酒不知道她要去哪个病房,但一直在前面走,保持着固定的速度,以防止和她拉开距离,她会突然不安。
大概路过了六个病房,小姑娘停下了脚步,悄悄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谢:“我,我到了。谢谢。”
元酒摇了摇头,从她左手边错身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细弱的左手腕上扫了一眼。
有很多道被刀割伤的痕迹,从伤痕走势看来,应该都是她自己动的手。
……
元酒走出很远,才回头看着慢慢走回病房的小姑娘,若有所思时看到一个护工边收拾束缚带,边往电梯方向走。
她拦住护工,问了下刚刚那小姑娘什么情况。
护工一听就立刻知道她说的谁。
“那小姑娘啊,今年十一岁,是个挺可怜的孩子。”
“她有重度抑郁症,严重的自虐自/残倾向。”
“因为父母对她的期望非常高,而且对她的教育也很严格,就一次期末考试没考好,之后一直打击她,逼着她做题刷试卷,后来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出现了对自身伤害行为。最可怕是她父母不觉得抑郁症是种病,就是心情低落不好,觉得这孩子是在拿身体威胁他们,所以……”
“后来某一天,这孩子父母早上起来去叫她起床,发现她一直在乱叫,根本没有任何交流意识。”
“最后确诊了自身免疫性脑炎,不仅出现了对认知障碍,还有精神行为异常的情况,最严重的时候还伴随着癫痫发作。”
护工眼里流露出同情,低声道:“现在的孩子真的不容易,只是因为没考到第一名,就因为各种压力把自己弄成这样子,很难说还能不能好起来。就算好起来,恐怕也不会再被当做一个正常人对待。”
“孩子既然患病,她父母这么看重她,应该会陪伴治疗才是啊?”
元酒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种封闭区。
进了这里的人几乎很难再离开。
“她父母在她刚生病的时候,经常带着她往咱们病院跑,接受常规的治疗和各种心理辅导。”
“但是有些治疗项目价格不便宜,所以她父母坚持了大概两年左右,就撑不下去了,离婚了。”
“她父亲婚内出轨,又有了一个儿子,至于她母亲……”
“她母亲虽然拿到了抚养权,但是无法承担她高额的治疗费用,而且从家庭妇女的身份回到职场,找的工作也很辛苦,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因为一旦孩子发病,她不在身边,孩子很可能就这么没了。”
“所以只能把她送到咱们病院的封闭区看护,至少不会出了事的时候,身边没人照顾。”
“她母亲经常来看她的,只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这孩子有时候对她母亲的反应很大。”
元酒突然想起在电梯口遇到的那个中年女人。
她不确定,小姑娘对母亲的反应很大,是因为心理阴影,还是因为不想被关在这种地方而生出的怨恨。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位母亲至今后悔不已。
从那位母亲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人半生的苦痛与自我折磨。
护工忽然跟她道谢:“刚才还是要谢谢你,那女孩儿很怕从厕所到病房的这段路,一个人不敢走。”
“每次都是让别人带着她过去再回来。”
元酒看着护工解释完后就离开了。
她转身双手垫在下巴上,看着铁窗外麻木在活动区徘徊的病人,觉得自己如果长时间呆这里,没病估计也要疯。
所以,长乘能不能搞快一点儿啊?!
……
608病房。
长乘踏入后,病房内的四个病人突然就安静下来。
本来在给其中一个不怎么配合的病人注射的护工,看着面前突然安静下来的患者,抓住机会慢慢将药推注进他身体里。
取掉他胳膊上的止血带后,护工才抬头看着已经站在他身侧的长乘。
他怔了怔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人是何时进来的。
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只是看着他便给人一种安宁平静的感觉。
长乘站定在邓瑛画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开始盯着天花板,又慢慢转头打量着他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眼尾脖颈上没有皱纹,如果不是精神状态异常,和外面那些年轻女性看起来差别不大。
“能谈一谈吗?”
长乘站在窗边,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他用法力凝出了一张关于邓球球的照片。
“记得他吗?”
女人眼神茫然,但盯着照片看了很长时间,被束缚带绑着右手猛然往上挣扎,嘴里喃喃念叨着:“球球……球球!”
“球球,球球……你把球球还给我……”
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冲长乘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