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那又如何,你不也是天神境?”长鱼孑眼眸腥红,怒声问:“怕什么?”
  荆棘长老传音,只长鱼孑一人听见:“我虽入天神境,但此身修为得来不易,不可轻易与同境界强者交手。”
  “先撤退。”
  闻言,长鱼孑癫笑:“原来天神境,不过如此!”
  嘲讽意味明显。
  “无知小辈。”虚空中一道手影甩了长鱼孑一巴掌。
  少年重重跌进浪涛。
  威严声音追入浪中:“你传达的信息,出现如此之大的纰漏,且想想回国后,如何对君主交代吧!”
  “长鱼少主,这一次,你可轻敌了。”荆棘长老说完这句,便消散于无形。
  很快,空中盘旋的翼禽俯冲而下,抓住长鱼孑腰封,撤离这片区域。
  龙吟剑回鞘。
  青年发烫的手指拭去阮舒窈眼尾凝露,动作温柔得像是怕碰碎月光。
  海面残阳如血,他仰头望向天际,眼底敛着未褪尽的杀伐之气,勾唇笑了笑。
  ***
  一宵春雨,朱华未晞。
  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混着清新淡雅的芍药在空气中飘浮。
  这种香味并不浓烈,甚是让她感到舒适。
  阮舒窈长睫颤了颤。
  便听见侍女轻呼:“神女醒了。”
  像是饱饱睡了一觉,阮舒窈披衣起身。
  药杵与臼钵相击的闷响声戛然而止。
  随后董鹤年进来把脉。
  她望着窗外景观石上零落的花瓣,突然想起沛洲海域的那场大战。
  她犹豫着开口:“圣上可好?”
  “圣上龙体康健。”董鹤年收回手。
  “他在哪儿?”
  他应该在忙,可她想见他。
  董鹤年起身作揖:“圣上晓得神女已无大碍,半个时辰前,才从这儿去的奉天殿。”
  阮舒窈一讪,接着问:“前线如何?”
  “暂时没有传来水怪翼禽袭击的消息。”董鹤年言辞谨慎,谨慎得有些不太正常。
  是没有传来,还是传不出来。
  前线军备物资紧缺,若无军饷,拿什么与敌人对战。
  阮舒窈不放心:“可有统帅书信?”
  兄长沈慕时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消息最是务实。
  董鹤年动作顿了顿:“此等军国大事,微臣无从得知。”
  她抬手屏退
  侍女。
  董鹤年不得已开口:“啊!军饷之事,圣上已妥善处理。”
  无论是灭缅因,伐瀛洲,征天厥,还是川西地动,辽东大雨,无一处不在消耗国力,国库亏损并非空穴来风。
  莫不是他动了乐华公主的私库,公主奢华品味,不菲喜好。
  公主住在宫里,公主府住的却尽是些无价之宝,传言可顶得上小半个国库。
  “圣上去了一趟皇陵。”董鹤年语速极快地道了句。
  又立即补充:“圣上不喜旁人提及此事,至于详情,微臣着实不知。”
  阮舒窈大概猜出,是圣上把皇陵里的陪葬品,拿来充了军饷。
  这倒是像沈毅之才会干出来的事。
  她目光滞了一霎:“圣上的失魂症,可已痊愈?”
  董鹤年面露难色,还是那句话:“圣上龙体康健。”
  ***
  内侍压低拂尘引阮舒窈入奉天殿。
  玄色大氅扫落案上奏章,年轻的帝王急步至她身前。
  “初春尚寒,你醒了让人唤我过去便是。”
  言行举止都像沈毅之,不加任何掩饰的沈毅之。
  她本想直接开口,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场合实在不宜,终只是对他笑了笑。
  两人自然牵手,并肩而行。
  众人望着她一步步登上高台,皆是身板挺直,神情肃穆,好似这般景象,本该如此。
  唯有跪在阶下的公主乐华,消瘦面庞晦暗苍白,仿是独她置身冰窖,周身透着一种冻僵的寒意。
  翼禽水怪袭击沿海时,暂代皇权的长公主,非但没有运送物资,竟连云州城的城门,也下令封锁。
  百姓颠沛流离,怨声载道。
  长公主罪不可恕,圣上正处置此事。
  阮舒窈心思全系在身旁年轻的帝王身上,连他揽自己坐上龙椅,也未觉察出不妥。
  十二连枝铜灯静静燃着,火光摇曳,她见青年蹙眉,才听见殿外有人喊冤。
  “长公主冤枉--”
  若未听错,这凄凄的哭音是王思妍。
  曾经权势熏天的王家唯一的活苗。
  王思妍哭得情真意切,听起来冤屈不小。
  圣上允她进来。
  落叶可闻的大殿中,王思妍仰起倔强的小脸,清亮嗓音颇为笃定:“封锁云州城之事,与长公主无关。那些时日,公主忧心国事,夜不能寐,民女服侍她用了些丹药,不想公主昏睡不醒,大臣们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前来催促定夺,民女便自作主张,铸成大错。民女愿以死谢罪,请圣上宽恕公主。”
  “……”众人哑然。
  公主素有服用忘忧丹的癖好,荤素不忌。
  此时说这个,能有什么用。
  除了加深大家对公主荒淫无度的印象,还会让人觉得王思妍实在蠢笨。
  善于洞察人心的乐华公主,自然能看懂大臣们的想法。
  只是,皇位上说罪不可恕的,是她的亲弟弟。
  朝堂上最装腔作势的,是她的党羽。
  唯有王思妍,这个方寸大乱后的蠢笨女人,明知此举徒劳,还是决然为她站了出来。
  “本宫既已认罪,还请圣上处决,也好安抚民心。”乐华抬眸:“待我与父皇团聚,必会替圣上美言。”
  众人听出长公主话里的意思,若圣上顾念姊弟亲情,此事或有转机。
  因过度焦急而失去理智的王思妍,此刻尚未明白公主为何认罪,一味地觉得是自己来迟了,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奋勇质问:“公主是圣上至亲,圣上真要为了这个女人,取公主性命?”
  手指指向高台上的女子。
  还好距离够远,没有指到阮舒窈脸上,阮舒窈也就避开了与之对视。
  至此王思妍仍是以为,因公主没有顺从沈二小姐,致其心生不满,在圣上面前吹了枕边风。
  在王思妍认知里,沈二小姐传令,命长公主在不可能完成的时限内运送军备物资,属是故意欺人。
  “放肆。”
  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可冒犯阮舒窈,是他所不能忍。
  内侍手中佛尘往王思妍臂上一绕,只听咔嚓一声,纤柔的胳膊险些卸了下来。
  “啊!”王思妍痛呼。
  这一声惨叫惊得乐华公主拔钗相护。
  “呦~”一众朝臣慌忙退避。
  出手的内侍不敢对上公主眼神,尖细嗓音喊了句:“护驾。”
  玄甲卫应声出动,场面骇人。
  乐华这才看清王思妍并无大碍,微颤手指将发钗插。入王思妍鬓边。
  “公主……”此时王思妍已泣不成声。
  乐华目光微凝,在玄甲卫合围前旋身面向高台,低声下气:“思妍她,并非有意冒犯,请圣上恕罪。”
  “寡人自有定夺。”
  帝王的冷酷无情像是刻入骨血,他摆手,示意一并收押。
  乐华深知,这一别,再想面圣,犹如登天。若她死了,王思妍大概也活不成,蓦地笑出声:“圣上急什么?”
  她不紧不慢捋顺垂散的长发,幽幽开口:“父皇驾崩时,乐华曾自请去守皇陵,圣上未允。”
  “某日,乐华在梦中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处皇陵,圣上不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先帝驾崩突然,除了燕宁,无人见过先帝遗体,乐华暗中调查,果然发现蹊跷,于是私自进过皇陵。
  擅入皇陵之事,自然不能挑明,否则便是抗旨不遵,这才编了段梦中醒来,身在皇陵的鬼话。
  这段话旁人听着云里雾里,可高台上的帝王,心如明镜。
  帝王:“既是梦中,你必是见了先帝。”
  此话堵得甚妙,乐华哑然失笑。
  “哈哈哈哈。”未尽的笑音里,她道:“父皇赐我免死金牌,圣上不能杀我。”
  做梦赐的也算?
  一众迷惘的朝臣中发出一道质疑之声:“长公主是说,先帝殡天后,赐了您免死金牌?”
  “这可做不得数。”
  “是啊!这不是胡闹嘛!”
  朝臣窃窃私语。
  “若是先帝,没有殡天呢?”
  一时间,奉天殿内死寂如渊。
  “你疯了。”年轻帝王神色沉冷。
  “圣上息怒。”文武大臣簌簌跪了一地。
  阮舒窈注意到他思虑时摩挲扳指的动作,与乐华对话时姊弟间心照不宣的密语,这些都只有燕宁清楚。
  他的失魂症全好了,他记起了所有?
  阮舒窈这般猜测,暗想稍后问他,便可证实。
  “哈哈哈哈。”乐华公主又是一阵长笑,森然眸光转向阮舒窈,这是要对她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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