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飒~”男人们暴起青筋,准备再次发力:“轰轰隆隆~”的巨石猛然朝山崖滚落。
  “啊~”
  “于于~”
  “咈哧~嘶~”
  几乎同时间,女人的尖叫声,董鹤年扯住缰绳的安抚声,受到惊吓时烈马发出的咈哧声,车轮失去平衡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声……
  阮舒窈在车里翻了过来,她很清醒的意识到,即将与马车一起跌进嶙峋山崖是自己。
  零散长发飘出车窗,马车却定住似的,一大半悬在崖边不动。
  暗卫纷纷飞身跃来,从沈毅之臂上接过繁重马车。
  董鹤年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把腿伸进车轮子里,还好车轮及时刹住,他伤得不重,至少跟主上手臂见骨的血口子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沈毅之鲜血淋漓的左手藏去身后。
  马车稳稳落在地面,阮舒窈略显狼狈的探出身来,她并未看清沈毅之是怎么过来的。
  双腿颤抖着连下车也不会,直直扑入男子怀中。
  沈毅之鲜有耐心任她抱着。
  年轻夫妇见少年公子左臂伤口露骨,却连闷哼一声也没有,皆是瞠目结舌,也不敢多言,自觉跟着暗卫们清理起路面顽石。
  稍作休整,沈毅之亲自为她驾车,董鹤年也坐在车外,隔着车帘,不动声色替他包扎。
  马车行得极慢,几乎与拉驴车的年轻夫妇同行,驴拉的板车很窄,上面拖着行囊,年轻妇人把帷帽抱在怀里,好似有些局促不安,年轻男人眼里噙着畏惧之色,显得极为普通本分,更令男人震惊的是,十数个青年壮汉组成的队伍,不说是讲些荤段子玩笑,就是正常交谈也极少,一个个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手,直教人在日头下也能生出寒意。
  就这样行了两炷香的时间,途入一方古木参天的道路,沈毅之吩咐众人在此歇脚。
  午膳阮舒窈吃不下,只喝了些甘甜泉水。
  年轻妇人去树林里方便回来,见阮舒窈不好意思的看了她几眼,主动搭腔领阮舒窈往树荫钻去,回来时二人熟络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家那口子,也不是天厥人,我们在天厥待过几年,天厥重文士,上至青天大老爷,下至黄口小儿,那可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你想啊,那平头老百姓,种完地跟你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谁受得了,我们呢随性惯了,与天厥的民风合不来。”年轻妇人说着自己的私事。
  阮舒窈并未问起过这些。
  女郎没回来时,主上想看又不想看的往树林里瞥过几眼,这会子女郎回来,他自己却先上了马车,董鹤年眼珠子一转,替女
  郎接过那妇人的话:“所以你们是打算去菩提城?怎么没想着去其他国家看看?”
  年轻夫妇相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人肯跟她搭腔,是因着那贵小姐的原由,面上先露出笑意,热情又不失体面的回道:“我们是要去菩提城,菩提城不用上缴赋税,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得到浮屠寺的高僧庇护,怕是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好。”
  董鹤年暗暗捏了把汗,扯开话题道:“天厥读书人确实多。”
  年轻男人以为他是对天厥感兴趣,打开话匣子道:“这天厥的男人都想当官,当不上官的,就沦为孝敬当官的,没有钱财孝敬,便拿妻女孝敬,地多累死耕牛,这都是真事,我在天厥做轿夫,府上的老爷有一百八十房妾室,每天都是府里府外轮番忙活,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命呜呼,府上的美妾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跑不掉的又要被发卖,卖给正经人家倒还好,要是卖到窑子里,这一辈子就算折在里头咯,那窑子里的花脂税可是顶天的……”
  “哎哎。”董鹤年没等男人说完,哎了几声制止住他。
  再次出发后马车行快了些,年轻夫妇渐渐跟不上。
  落日西沉,越过山谷,脚下已是菩提城境内。
  探路的回禀,前方往西十里有一处客栈名为‘缘来’,多数是去往菩提城朝圣的僧人歇脚,虽设施简朴,却已是人满为患。据客栈掌柜的说,近来菩提城圣僧讲经,四海取经人络绎不绝。莫说是客栈里面,就是外院柴棚都住满借宿人。
  知晓客栈人多,他们今夜在十里外扎营。
  片刻功夫几个暗卫猎了不少野味回来,河边燃起篝火,烤肉的香气同风飘散。
  伙食有所改善,她比昨日吃得稍多些。
  点点繁星落入河中,顺着河流,她随沈毅之往上游行去,溯洄数百米,果然瞧见一处洼池,山泉清澈,波光粼粼。
  沈毅之仔细巡视一番,四下无人,这才背过身正襟坐于不远处的石坡。
  曝晒一日,水面上蕴着浮温,三尺往下仍是清凉。
  阮舒窈玲珑有致的身形没入池中,轻柔薄纱绕过凝脂在水中荡漾。她贪图深处凉意,鼓起小嘴憋气,手臂如蝶翼撑开,轻盈的迈动修长玉。腿往池底游去。
  月光涵沙,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如梦如幻,摄人妖娆。她缓缓眨眼,双眸剪水,池底好似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世界,时间在水中静谧流转,她感受肌肤被清爽包裹,予她奇妙的滋润,仿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良久。
  一滴水花也听不见,这让沈毅之有些不安,碍于种种原由,他没有回头,低音唤了声:“阮,舒窈?”
  “……”
  男子深沉眸光晦涩,长身立起,微聚一抹化不开的墨,他回眸望去,时间仿是定格刹那。
  白玉般娇嫩的身躯匐在粗矿岸石上,零散发丝湿漉漉披贴在额鬓,晶莹水珠顺着发梢掠过脖颈,淌入丰腴曲线,说不尽的妖媚娇娆,让人忍不住想要重重摸,慢慢吮。
  他慌张别过脸,脑海里丰腴春色挥之不去,嗓音灼哑:“身体可有不适?”
  她微微垂下水汽流转的眸子,神色迷离,四肢娇软乏力,某种不可控的情愫在体内躁动,强压尘杂,蕴着一丝失落,柔声道:“无碍。”
  男子紧紧闭了闭眼,指尖陷进掌心,他听说过,愈是深夜,侍春蛊愈是闹腾。
  静默片刻,纷乱蔓延,只要他现在过去,就能让她好受些,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最残忍的方式,一次次让她难堪。
  泛红的眸光掠起一抹亢奋,像是身处戈壁沙滩,觎见了渴求已久的恩泽雨露,四散流萤里骤然转身向她行去。
  “别过来。”阮舒窈面颊潮热,声音嘶哑,纤纤玉臂扯了件薄衫挡在身上。
  她无力的支起身子:“你就站在那儿,不要过来。”
  第21章 西崖禅院猜不透
  “你就站在那儿,不要过来。”
  沈毅之喉结滚动,望着她点尘不染,未绾乌发的模样,一寸寸将堆积沸腾的邪热压下,踧踖脚步戛然而止,生怕骇人的困兽吓到她,音量极轻:“我不过去。”
  他僵硬的立在原地,只那一眼,只差一弦,礼教禁忌须臾崩解。
  她在水中泡了太久,这会子夜风露寒,再待下去怕她扛不住。
  “该回去歇息了。”男子声音滞涩。
  “好。”她眨了眨眼,拖着一身疲倦气,轻踮脚尖向前迈了一步,细语温声:“我随在后头。”
  沈毅之未多言,背过身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疏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往营地行去。
  阮舒窈微陇薄衫莲步轻盈,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眸光里渗入一丝复杂。
  回想方才之事,暗自神游,她沐浴时听到沈毅之轻唤,本欲答言,一息间体内莫名躁动,无端兴起意趣。湿漉漉的娇躯自己量一眼亦是面红耳赤,不知哥哥见了会怎样?她匐在岸石上,细致观察。
  他倒是好耐性,沉寂良久方才回头。
  见男子神情微漾,沉寂眸海泛起涟漪,她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也感觉得到他的悸动,可仅仅只是一丝悸动,他慌张别过脸去,好似难以启齿的问了句,
  ‘身体可有不适?’
  一缕凉风袭来清寒,她心头微怔,饶是失落,微微垂下水汽流转的眸子,强压尘杂,只能道:“无碍。”
  敏锐如沈毅之,怎会不晓得她到底怎么了?
  瞧他犹豫挣扎,不情不愿,好似施舍般骤然转身。
  “别过来。”
  她才不要这种可怜的施舍,慌乱扯了件薄衫挡在身上,噙着些许难堪,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先前李修臣说,男人都受不住意趣轻佻,太过娴静便是无趣,如此看来,此言太过以偏概全。那时他费力调。教,阮舒窈只觉得恶心。可为何在沈毅之面前,她却如此按耐不住,偏要自轻自贱,讨个没趣。无力的支起身子,也不过是强撑体面。
  沈毅之持重沉稳,事事皆能把握分寸,从不多言,他走在前头,相隔两三步疏离。
  阮舒窈敛起内心纷乱,尽量表现得淡然从容,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复杂眸光里回旋起一抹悲凉,仿是风云中被放逐的孤星,冷傲又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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