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 第16节

  庄明玘脑袋上仿佛有个灯泡“叮”地亮起:“没错!”他飞快地伸手在“a”和“2”中间敲下个空格,然后“啪”地一按回车:“这是英国的邮编。因为手写不明显,英国邮编最后三个字符前要有一个空格——有了!这个是……呃,英国外交部?”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英国外交部的官网,在收信地址那一栏写着——
  foreign,commonwealth&development office
  king charles street
  london sw1a 2ah
  (外交、联邦和发展事务部,查尔斯国王街,伦敦 sw1a 2ah)
  “既然这个邮编可以对应上英国外交部,那邮编栏的201420对应的也是某个地点?难道不在国内?”沈政宁摸出手机,打开淘宝对准卡片背面的图案识图,“还有这个玫瑰花……他没有使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明信片,而是特意选择定制,那么这张图一定有意义。”
  万能的淘宝搜出来一堆九块九包邮的花卉图谱和装饰画,沈政宁粗略扫了几眼,感觉都对不上,庄明玘凑过来看了一眼:“我倒是知道这个玫瑰花的品种,moss rose苔藓玫瑰,你看它的茎上、还有花苞外层有很多苔藓一样的绒毛,也叫苔毛玫瑰。因为它的花很漂亮,还有香气,在欧洲地区一直很受欢迎,中古瓷器和油画上经常能看到。”
  沈政宁倾身搜索“苔藓玫瑰”:“最早出现在1696年,流行于维多利亚时代……”他靠回沙发中,庄明玘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考进度,“两个线索都指向了英国,那么201420分成三组数字,对应英文字母‘t’‘n’‘t’,是炸/药吗?我记得好像还有个国际快递也叫这个名字?”
  庄明玘吐槽道:“难道是他在人家楼下埋了t.n.t,致敬《大侦探福尔摩斯》和《神探夏洛克》吗?”
  各种排列组合像万花筒一样在脑海里不停转动,沈政宁听到关键字,忽然微妙地一顿:“你上次提到的那句话,是叶桐生对你说的,对吗?”
  “什……哦,你说那句福尔摩斯的名言,是他说的。”庄明玘一头雾水地答道,“怎么了吗?”
  沈政宁猛地从沙发中弹了起来:“叶桐生喜欢福尔摩斯!他亲口对我提过,那就是线索!你也说过好几遍,但我居然都当成了耳旁风!我天,我现在真应该找点麻辣小龙虾调料把自己炒了。”
  庄明玘被他吓了一跳:“那倒是也不必……”
  沈政宁抓过电脑敲了几个字符,把屏幕转向庄明玘,眼神亮得惊人:“他既然对福尔摩斯原著熟悉到能随口引用,设置暗号时怎么可能不采用这个思路呢?
  “t.n.t——the naval treaty,海军协定。”
  “一个外交部职员奉命抄写一份海军协定,就在他离开办公室的工夫,文件被偷走了,于是他向福尔摩斯求助,请他帮忙找回那份协定。”
  庄明玘一目十行扫过故事前半部分:“嗯,外交部职员,查尔斯街……这里确实对上了,但是背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玫瑰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是福尔摩斯的‘玫瑰论’。”沈政宁将文章拉到中部,“人类的一切首先是为了生存需要,但玫瑰的颜色和香气却是生命的点缀,而非它生存的必须条件。‘只有仁慈才能产生这些不凡的品格……人类在鲜花中寄托着巨大的希望。’*”
  “现在我们有了标题、开头和金句,那么谜底就显而易见了,‘一份被藏起来的重要文件’。”沈政宁一边手速飞快地给联系人发微信,一边连珠炮地解释道,“按照故事的原本走向,这份文件被外交部职员未婚妻的哥哥偷走,藏在卧室的地板下,但由于职员生病,占用了他的卧室,导致犯人一直没有机会取回这份文件。我记得叶桐生是租房住,这一点也凑巧对应上了,那间房子他住了别人就不能住……好,地址有了,我过去一趟。”
  “等等,”庄明玘一跃而起:“我要一起!”
  “……多穿点!”
  作者有话要说:
  *柯南道尔《海军协定》
  第23章 谜底
  纯黑的迈凯伦gls拐进居民楼前的空地,严丝合缝地对准边线停车熄火。提前一步赶来等候的袁航眼睁睁地看着两边车门同时弹开,自己的老同学从驾驶位下来,身形挺拔神情冷峻,无框银架眼镜清透锋利如薄冰,大步流星走来时深灰大衣衣摆在飒飒寒风中翻飞,恍惚间袁航还以为他终于弃明投暗、从程序员转行当黑/手/党去了。
  沈政宁身后的男人还要再高出小半头,裹着一件相当考验身材的黑色斗篷大衣,肤色冷白,容貌英俊得惊人,像少女漫画里描绘的吸血鬼公爵。这位断层级别的帅哥进一步加重了场面的不现实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稍后马上就会有一堆举着摄影机的壮汉把他们围起来。
  沈政宁言简意赅地给两人互相介绍:“这位是袁航袁警官,叶桐生那个案子的主办警官,这位是庄明玘,他是叶桐生的朋友。”
  那位一看就高傲冷淡十分难搞的“吸血鬼”朝他微微颔首:“您好。”
  “你好你好、”袁航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予了热情回应,并主动伸出手以示友好,却被旁边沈政宁轻轻按下:“我们怎么进去,你联系房东了吗?”
  袁航左右看看,“呦呵”一声,从兜里掏出个证物袋甩了两下,不服气地再度抬手伸向沈政宁:“你说的那明信片呢?先给我。你俩都摸过了吧?待会完事儿跟我回局里录个指纹。”
  沈政宁用两根手指从大衣口袋里拎出明信片盒子丢进证物袋,袁航幽幽地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小样我还治不了你”和“你给我等着”。他领头走向居民楼,掏出手套丢给两人:“叶桐生家里我们已经做过了现勘,结案后他的家属也来过,带走了他的私人物品。现在这房子暂时空着没租出去,所以也没那么麻烦,我跟房东大姐说了,人家答应过来帮忙开门。”
  叶桐生租住在金沃小区3号楼一单元503,一位穿着灰粉色打底衫、外罩羽绒马甲的羊毛卷女士正站在门口等候,刚一照面,话就像机/关/枪一样铺天盖地地扫射过来:“警察同志,你们又是要查什么啊?这人都走了俩月了,东西也搬完了,当初可是警察、中介、家属咱们四方一起盯着收拾的东西,真没什么遗漏的了。哎,你们这回查完就完事了吧?不会再来了吧?我这房子还得往外租呢,再过几天新租客就搬进来了,这要是你们隔三差五搞一次突袭,万一人家忌讳这个不租我们家了,回头我可得找你们要说法去……”
  “大姐您放心、放心好吧,我们都是为了办案,又不是收水费的,不会总来上门打扰。”袁航赶紧说,“感谢您支持我们工作,让我们进去吧,早看完早收工,不耽误您时间。”
  大姐不太满意地咂了下嘴,这才侧身让开了门口。沈政宁一马当先直奔卧室,袁航在客厅里来回转悠,只有庄明玘格格不入,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着整间屋子,活像个来视察待拆工地的霸总。
  他是工作态度最不积极的一个,但因为实在太好看了,大姐完全不挑他的刺,反而挺新奇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发出了鸟叫般的啧啧赞叹:“你们警察队伍现在招人要求都这么高啦?瞧这小伙子,这大高个儿,多周正,长的真俊!你是本地人吗?多大岁数啦?有女朋友了吗?你有这条件应该去当大明星啊,怎么当警察了呢?”
  庄明玘:“……”
  被人民群众当面挖墙角的袁航无比专注地盯着沙发底下,主打一个放任自流,完全不阻止大姐打听人家的底细、也没有任何主动解围的意思。
  他的刑警直觉在看见庄明玘的第一眼时就直接拉到满格,袁航非常怀疑此人就是沈政宁执着于叶桐生案的根本原因——那对话他至今想起来都牙酸——而且这小子长得遥遥领先也就算了,他甚至能让沈政宁这么低调的人重现锋芒,这得是什么等级的妖妃?
  感谢大姐替我发声!
  毫无心理障碍地把自己划进“娘家人”范围的袁航悄悄竖起了耳朵。
  平心而论大姐没有恶意,她甚至是因为欣赏庄明玘才会主动和他攀谈,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么套近乎,庄明玘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地/雷。
  他眉头微沉,厌倦地垂下眼帘,正在想着要不然直接走人算了,卧室里的沈政宁突然出声:“明玘,进来搭把手。”
  庄明玘像个开门开到一半又关上的冰箱,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冷气,朝大姐比了个“抱歉失陪”的手势,快步走进了卧室:“来了!”
  袁航:……失敬了,还以为是褒姒妲己,闹了半天原来是豌豆公主啊。
  这间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卧室还算宽敞,带了个小阳台,夕阳西下,斜晖照着空荡荡的床垫和桌面,衣柜里挂着几只铁丝衣架,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原主人留下的痕迹。
  房间铺着猪肝红的木地板,正中的双人床四面落地,也就是说床底下是密封的,隐蔽倒是足够隐蔽,但要挪动的话必然是个大工程。
  “有发现吗?”庄明玘蹲在沈政宁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姿势有点像小猫蹲坐,学着他的样子在地板上敲了敲,“毕竟是租住的房子,总不会真把人家的地板撬起来藏东西吧?万一房东提灯定损他岂不是要赔惨了。”
  沈政宁揶揄地笑望他一眼:“你还知道提灯定损呢?我就说上小〇书能学到东西。”
  “专心破你的案,大侦探。”庄明玘面无表情地说,“再欺负人我要叫警察进来抓你了。”
  “我找了一圈,床底、衣柜和书桌抽屉里没有,也不太可能在地板里,看来谜底不在卧室。”沈政宁撑地起身,“走,我们去看一下厨房和卫生间。”
  这屋子一共也没有多大,其实最合理的分工是两人各自去查看厨卫,但沈政宁既然用了“我们”,当挂件就不是庄明玘的自觉、而是他的邀请了。
  卫生间小得转个身都费劲,两人寻找无果,又一头扎进了厨房。这里只有一扇小窗户,采光本来就差,又是长条型,站在里面只能勉强看清东西。庄明玘随手按了下电灯开关,没反应,他疑惑道:“停电了?”
  “应该是拉了电闸。”沈政宁扶着门框探出头,“大姐,能帮忙通一下电吗?”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袁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用恨铁不成钢的谴责目光瞪着他,显然忍耐到了极限,压低声音训斥道:“不要给人民群众添麻烦!他手机是大哥大吗,连个手电筒都开不了?”
  很显然他的无理取闹对沈政宁没有一丁点效果,沈政宁说:“那正好,把你手机拿来,我们缺个手电筒。”
  大姐还是很吃沈政宁斯文精英这一挂的,忙说:“没事,我给你们开,顺手的事。”
  她拉开了门口鞋柜上方的电箱,把电闸推上去,伴随着“滴——”的嗡鸣,色调冷灰的白炽灯光像纱帘一样垂落下来。
  沈政宁注视着她的动作,一瞬间有种奇怪的微妙感觉:名为“线索”的游丝就浮动在他周围的空气里,虽然抓不住透明的线头,但已经隐隐约约地触动了他的直觉。
  设计谜题和小说画画电影一样,本质上是一种创作。叶桐生在亲手写下这个谜面时,一定曾经反复斟酌过每一条线索,确保它们起承转合、环环相扣,那么通向最终谜题的末尾一环,也必然和贯穿始终的主线《海军协定》有着密切的呼应。
  它是一个隐秘的提示、一个巧妙而有力的收束、一个……“富有戏剧性的小手段”*。
  说起来叶桐生家里没有电视,那么那个东西呢?
  袁航见他突然怔了两秒,忽然拿出了手机,不由得好奇地问:“你要找什么?”
  这一次换成庄明玘抬手阻止了他,袁航扭头瞥见他沉默地伫立在厨房门口,一瞬不瞬地追着沈政宁的身影,那眼神就像珠宝商注视着一颗璀璨夺目的稀世钻石,又像是地上的人遥望着夜空里的天狼星。
  袁航一时很难分辨那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没有哪个人会这么望着自己的“普通朋友”。
  沈政宁全神贯注地沿着客厅墙边来回走了一遍,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盯着他的动作,紧接着“嘎吱——”一声闷响,沈政宁用力推开门口鞋柜,露出鞋柜背后嵌在墙里的银灰色铁箱。
  ——光纤入户信息箱。
  柜门没有锁,一推插销就能打开,里面放着通电后重新启动的无线路由器,沈政宁将它连着网线拿出来,翻到背面,露出路由器底部用胶带粘住的便签条,上面有两行手写的邮箱地址和密码。
  沈政宁长长地出了口气。
  “找到了。”他说。
  袁航赶紧举着手机冲过来拍照,旁边大姐跟着看完全程,一头雾水地问:“这不就是wifi账号和密码吗?合着你们翻了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个啊?”
  沈政宁很低地笑了一声,可惜那神情和“愉快”根本沾不上边,镜片后的眼眸沉静得像一汪深潭,在他心里悄无声息地下着一场大雨。
  “是,我们就是为了找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柯南道尔《海军协定》
  v后继续隔日更,因为没有存稿写的还慢(轻轻跪下),不过本文应该也不会很长,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第24章 鲜花
  第二十四章
  袁航拍完了存证照片,将全套路由器拆下来装进证物袋打包带走,向满脸写着“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的房东道谢并再三承诺以后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会来打扰,在门口拉锯了足有五分钟,终于脱身进了电梯。
  三人相对无言,走到楼下停车场附近,袁航摘了手套塞进兜里,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似地捋了把头发,终于开口问:“你怎么找到的?”
  滂沱大雨很快停止,只在某处留下经久不散潮湿与雾气。沈政宁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静,他反手亮出屏幕截图,那是刚才他在楼上打开无线网页面,系统自动搜索出来的附近可用wifi目录,排在第一位的名字赫然是“咖喱鸡和火腿蛋”。
  袁航:“什么玩意儿?”
  “为了致敬他的偶像而设计的一个、戏剧性的‘文字游戏’。”庄明玘总觉得他似乎强行咽下了某些刻薄的形容词,但沈政宁再三忍耐,最终还是没忍住,补充评价道,“这种关键时候冷不丁幽默一下的感觉真是让人火大,想给他一拳。”
  袁航和庄明玘头上缓缓升起问号。
  弄丢文件的失主被邀请前往伦敦等候结果,房东为他送上早餐,福尔摩斯那份是咖喱鸡,华生医生的是火腿蛋,而失主掀开盖子,惊奇地发现盘子里盛着他那份失而复得的重要文件。
  所以叶桐生把wifi名字改成了“咖哩鸡和火腿蛋”,而按照这个隐喻的思路,和路由器一起藏在光纤箱中的,自然就是他们要找的谜底了。
  解释完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用饼状图来直观地展示原因的话,50%是“笑话太冷”,49%是“没听懂”,还有1%是“天生就不爱笑”。
  如果当初沈政宁及时发现这个暗号,等他循着线索找到正确答案时,大概只有叶桐生会露出像福尔摩斯一样、恶作剧得逞的微笑吧。
  ——而无语的沈政宁说不定真的会当场给他一下,顺便一起研究下怎么处理他亲手找出来的麻烦。当然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人喜提公安局一日游,然后一起回公司收拾东西卷铺盖滚蛋。
  他们本应该站在晴朗的日光下、在凛冽的寒风里,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解谜游戏相视大笑。
  “你已经知道‘谜底’是什么内容了。”
  袁航不由得微微侧目。虽然是求证,但庄明玘的语气相当笃定,他明明看起来是个警惕心相当强的人物,对沈政宁却似乎有种异乎寻常的信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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