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程朔好似没有察觉,继续开口。
  “你有想过傅纭星知道这件事以后该怎么办吗?”
  “什么怎么办?”
  “别装傻。”
  傅晟望着虚空某一点,良久,低沉地吐出一句烟雾般飘渺不定的话。似乎毫无重量,但正如盘旋的雾气,久久不散。
  “傅纭星不是我亲弟弟。”
  “不是你的......”程朔的声音像是被人从中切断,一下陷入了死寂。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就连身体上的不适都全给忽略掉,提高的声音有点变调,“你说什么?”
  傅晟淡淡道:“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
  程朔就像被雷劈中,一副听到了豪门秘辛的错愕表情,他支起上半身,也不去管滑落的被子,“这么说,你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这叫什么狗血剧情?
  程朔是彻底没了困劲。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了过来,因为一些意外,家里很亏欠他,我也一直都把他当作亲弟弟管教,所以,有些时候会有点严厉。”
  傅晟双眼半阖,看起来像是醉了,也像是清醒着,平常总是斯文地梳起来的头发松散地垂落在额前,显得有几分疲倦,房间一时静谧。
  程朔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像追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那他父母呢?不和他在一起吗?”
  傅晟道:“他们都过世了。”
  程朔一时间没了声音。
  混乱的大脑这时联想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情节,譬如电视里,什么杀父仇人领养了主角,十八年后为父寻仇手刃养父,再或是什么上一辈的狗血多角恋......
  许是看穿了程朔的异想天开,傅晟及时阻拦了他愈来愈不着边际的想象,“没有你想的那么离奇。”
  “但这事情本身已经够离奇了。”
  “或许吧。”傅晟的声音很淡,比起回答他,更像在同自己对话。
  “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程朔实在不解,翻了个身看着傅晟匿在缭绕的光影中轮廓凌厉的侧脸,与照片上等比例地成长。他不懂傅晟,当然,也不想懂,没有这个必要,可是此刻对方却好像卸下了一块坚硬的外壳,大有要领他进去瞧一瞧的意思。
  他更希望应该是自己会错了意。
  “睡吧。”
  傅晟垂下眼,给了一句毫不相干的回答,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啪嗒——’
  陷入了黑暗。
  第47章
  尽管分开时并不十分愉快,程朔还是在一天后准时出现在了江庆大学。
  靠在机车边,程朔抽了一根烟低头给任天晨发短信:你们在哪?
  任天晨秒回:哥,你到哪里了?
  程朔:门口。
  任天晨:南门还是北门?
  程朔张望了一圈四周,车来人往,全一股脑地往学校里面涌,门口还立着一面硕大的电子屏用红字轮番滚动校庆的信息,谁谁莅临演讲,有多少位杰出校友......阵仗好不盛大。回复:拉了电子横幅的那个门。
  任天晨:那就是北门,你直走然后右转,再一直走就能看见宿舍的指示牌,我现在在后台走不开,傅哥应该在寝室里。
  程朔有点意外:宿舍?
  好一阵没有得到回信,程朔把抽完了的烟随手弹走,正想着要不要给傅纭星发短信,任天晨终于弹来了一条语音。
  背景是很嘈杂的人声与脚步,伴随着拖动东西的刺耳噪音,扯着嗓子说话:“对啊,开学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申请,但是他从来没来住过。这边太吵了,他说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感觉他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朔哥你......”
  后面几个字被杂音吞没,听不清是‘安慰下他’,还是别的什么。程朔觉得他现在过去估计只会让傅纭星的心情更加不好。
  看见任天晨发来宿舍的门牌号,程朔伸直了靠着机车的两条长腿,单手回了个‘好’。
  男生宿舍楼这会儿瞧不见多少人影,估计都去提前做晚会的准备,程朔走上了五楼,找到对应的门牌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于是试着推门进去,发现竟然没有上锁。
  还算宽敞的四人寝空无一人,其中有张靠右边的下铺既没有叠着被褥也没有枕头,只有一把修长的黑色琴盒斜靠在床架边,程朔确定了没有找错地方,反手关上身后的门。
  人呢?
  正想着,模糊的水声吸引去了注意力,程朔抬头望向卫生间的方向,心一跳,跟下一秒推开门从雾气里走出来的傅纭星对上了视线。
  猝不及防。
  傅纭星显然没有想到房间里会多出一个人,只给下半身围了条灰色浴巾,刚冲完热水的胸膛泛着淡淡的红晕,因为白,显得更扎眼。
  挂着水珠的肌肉轮廓并不夸张,每一块都匀称得恰到好处,伴随呼吸静静起伏。程朔又想起了那晚被压在门板上的经历,明明穿着衣服看起来那么单薄矜持,就像被养在象牙塔里的贵公子,连那些粗鲁的运动都不常做,力气却让他这个打了半辈子架的人都没法在第一时间压回去。
  太不科学了。
  程朔思绪飘远,也就没注意目光一直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直勾勾的视线令傅纭星滞了一会儿,松开脖颈上擦拭着湿发的浴巾,垂下来挡住了胸膛,声线透着与空气相悖的冷:“你来这里干什么?”
  程朔回了神,顺嘴把错误推给别人:“任天晨说你在这里。”倒也是实话。
  “我是说你来干什么?”
  程朔注意到了重音的变化,靠着床杆笑了下,“不是你让我过来陪你的吗?”
  “不用了。”
  傅纭星冰冷地打断。
  程朔说:“我人都在这里,什么叫做不用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傅纭星看也没有看他径直走过来,无视了程朔般伸手去拿叠放在床上的衣服,骤然的靠近携来一股薄荷沐浴露的香气,程朔想也没想,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里化开一片带着体温的水珠,“能不能好好说话?”
  傅纭星掀起眼皮,“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话?”
  生气了。
  程朔想。
  而且气得还不轻。
  “你故意不回我消息,现在又什么话都不说,我还不能过来要个说法吗?”
  要不是怎么也联系不上傅纭星,他也不至于找上任天晨。
  还好那个比钢管还直的小孩只觉得是本就难搞的傅纭星又和他闹了脾气,还对他分外同情,令程朔想起来不由觉得好笑。
  傅纭星垂着脸,没有温度地回以了一句:“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松开。”
  命令一般。
  “没有关系?”程朔听见了笑话似的勾起唇角,故意捏得更紧了点,“是谁上次在阁楼门口唔......”
  捂住了面前越发放肆的嘴,傅纭星拧着眉看起来有点恼火,低声喝斥:“闭嘴。”
  空气骤然稀薄,程朔下意识屏住气,想要发出声音的嘴唇动了动,不经意划过了傅纭星掌心的皮肤,一瞬间的柔软让脑海空白了一瞬,猛地松开。
  “你走吧。”
  傅纭星转过了脸,抿着唇像是冷静下来,胸膛随紊乱了一拍的呼吸而深深起伏。
  程朔看着傅纭星微湿的发梢,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洗完澡的面庞透着如纸一般吹弹可破的透冷,薄唇不见血色,莫名有一种别样的脆弱性。顶着这副模样,即便说出再薄凉的话也只会像一只淋了雨的家猫,因为被丢弃过一次,于是不再敢付诸任何信任。
  语气蓦然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得理解我。”
  傅纭星极其讽刺地说道:“理解你和别的男人上丨床吗?”
  第一次听见他说出如此露骨的话,程朔短暂地楞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把头发,无奈地说:“我都二十七了,是个正常男人,别人要来勾我,我可以拒绝一两次,但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而且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说完,看着傅纭星,“我以前对感情是有点随便,但我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才不想勉强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那天你走后,我已经跟他断了。”
  傅纭星始终没有看向他。
  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指甲无声地扣进了肉里。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信不信随你,”程朔似乎自嘲地笑了声,“傅纭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也是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话。”
  三分的认真,配上十分的眼神。
  程朔这双眼睛生得很有侵略性,但因为喜欢笑,所以看着一个人时总是有些暗暗的勾人。要是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并不会夸张得让人觉得装得都是一些廉价的情意,而是会不禁相信,这双眼里真的只够专心地容纳下对方一个人。
  哪怕他根本不是这样做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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