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傅晟将擦拭完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言简意赅:“明早处理也不迟。”
  看着傅晟离开的背影,程朔忍不住笑了下才抬脚跟上。这晚上他到底有几句真话?
  从拍卖行回到车里,柏晚章坐下后回拨了半小时前手机里的未接来电。
  “结束了吗?”骆恺接起来便问。
  “刚结束,”柏晚章说,“刚才在竞价,错过了你的电话。”
  “又收了什么宝贝?”骆恺调侃了一句,他一向知道柏晚章喜欢收集这些杂七杂八的老古董,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你回国也有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出来吃顿饭聚一下?都拒我两回了,比我这个老板还忙。”
  “下周吧,”柏晚章微微一笑,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润俊秀的脸庞,“这周过了就不忙了,找时间去你店里坐一坐,我提前发消息。”
  骆恺赶忙应道:“一言为定。”
  柏晚章唇边的笑意稍稍淡了淡,敛了眼,询问:“查的那些事情有结果了吗?”
  这话一出来,瞬间让骆恺上扬的心情大打折扣。
  他磨蹭了一会,柏晚章始终耐心等候,听筒里传来的呼吸不急不缓,半晌,终于逼得骆恺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还在调查,快了,不过晚章,我说真的,你在外面那几年是真没碰上什么别的人吗?”怎么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骆恺没敢说出恨铁不成钢的后半句。
  还偏偏是一颗堪比出墙红杏的歪脖子树。
  柏晚章没有正面回答,他理解骆恺的担忧,只是作为一个好友出于本能的关心。
  骆恺是他在国内少有的朋友,多年未见,算不上多么亲密,但因父母而从小相识的这一层关系,每年过节都会隔着网络互相寒暄。这段毫不光彩的过去,大约也只有骆恺还能在现在和他聊上一二。
  透着车窗,柏晚章偏头望向夜晚的街道。
  车流济济,每个人都在追逐着自己心中那片目的地,而他的目的地,却用了比旁人多上百倍的近十年的时间,独自捱过一切路途上的磨难,终于才看见那一点点微光。
  由爱变为恨,又由恨变回爱,所有一切只不过三个字便能够概括。
  忘不掉。
  柏晚章打开怀里的木盒,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古董戒指躺在盒中,折射出深海一般深邃而迷人的光芒,纳入眼底。
  很美。
  看见的第一眼,他就想,程朔应该会喜欢这个重逢的礼物。
  “你也说了,别人是别人。”
  好一个别人是别人。
  骆恺气笑,算是败给了柏晚章自成一派的逻辑。那程朔就是什么才高八斗的天仙了?
  算了。
  “行吧,知道你想重温一下旧梦,等我的人有消息了就联系你。”
  柏晚章嗓音温润:“麻烦你了。”
  “和我还说这些,不过我就是奇怪,你为什么不找傅晟去调查?再怎么说,傅家的关系网也比我的效率要高。”
  柏晚章安静了几秒,说道:“傅晟接手公司没有多久,公事已经占了他很多时间,这点私事,没必要去麻烦。”
  “也是。”骆恺点点头,没有怀疑这个理由。
  这几年柏晚章在国外,不了解国内的事,但他是见过傅晟几面的。商务晚宴上,这位傅家长子看起来的确比过去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不好接近。
  “但是,晚章,”挂掉电话前,骆恺犹豫了一下,“程朔那样的人,你觉得他会等你吗?万一他已经有了别的对象,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去做三儿吧?
  想到让柏晚章这样清高如月的人为了感情上这点破事和别人去扯头花,骆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偏偏,这又是不得不去考虑的一种情况。
  听到那句‘有对象’,柏晚章清疏的眉眼略一低沉,唇中吐出两个字。
  “不会。”
  骆恺以为柏晚章是在否定他的假设。
  “他不会等我。”柏晚章说出了略让人意外的后半句,手指轻抚上戒指的宝石切面,细腻光滑,棱角锋利地抵着指尖,细微的疼痛连接着手腕下那一根敏感的神经,药膏遮盖下,陈旧的幻痛勾起柏晚章略微加深的呼吸,“我了解他。”
  平缓而又笃定。
  那你还——骆恺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柏晚章的嗓音徐徐传进耳里,带着几分笑意,却像是来自极其遥远荒芜的地方,让骆恺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已经给了他十年的时间去玩乐,至于以后,他不会再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
  第42章
  请客是傅晟提的,最后的地点却是程朔定的。
  当黑色迈巴赫拐过七弯八绕的小道,停在了目的地前,傅晟下车,看着面前饭店高悬着的带有岁月感的破旧招牌,翘起四个褪色的角,随风晃荡。不知是否被与想象极具割裂感的这幕定住,一时停在了原地。
  程朔走了两步后回头,“不进来吗?”很快想到什么,笑了下,“嫌脏啊?”
  傅晟抬脚走了进来。
  “两位吗?这边坐。”
  系着红格子围裙的中年妇女揣着菜单熟练地上前招呼,当看到傅晟一身正装的打扮,一下子愣在原地,上下古怪地打量了好几眼。
  店面不大,十张桌子顶天,坐着的全是些住在附近的居民,穿着老头衫趿着拖鞋就下楼来吃饭。傅晟和程朔一进来便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确切来说,是傅晟的出现。
  深灰色的全套订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前襟打着条竖纹藏蓝色领带,上头还别一枚精巧的领带夹,黑色风衣留在了车里,这会儿要是穿着,怕更加引人注意。
  浑身的行头配上冷峻的面容,似乎更应该出现在精英云集的大厦里,而不是这家小小的苍蝇馆子。
  一小男孩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傅晟,伸出带油的手就要去摸西装衣摆,被他妈妈眼疾手快地抓住,认真地教育了两句。
  傅晟淡淡地瞥了一眼,正想要开闹的小男孩立马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程朔对这场面已经提前有了预料,好在差不多过了晚饭高峰期,饭馆里人不算多,坐下后说:“我们先看会,点好了叫你。”
  老板娘放下菜单‘哎’了一声。
  塑料桌椅不大,留着深深的褪了色的使用痕迹,但却擦得很干净。
  一家很普通的家常饭馆。
  这儿当初还是蒋飞带他来的,开在居民楼附近,不怎么好找,但是味道过关,量大实惠。后来蒋飞为了工作不得不健身保持体型,开始痛苦地减脂,没有人陪,程朔也就没有一个人再来过。
  今晚是临时起意。
  要是按照傅晟的安排,想也不用想,最后肯定又是去哪个场合高端规矩一箩筐的高档餐厅,吃不饱另说,糙了二十多年,他实在是不习惯那种拘束的场合。
  要么包厢里和傅晟大眼瞪小眼,要么西餐厅,围着一圈上一到菜恨不得配二十分钟解说的服务员。
  哪个都挺窒息。
  程朔这回还真不是存了心想故意为难傅晟。
  翻开薄薄的菜单,“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傅晟说:“我不吃辣。”
  程朔挑了下眉。这点两兄弟一模一样。
  可选的不多,他看着点了三道家常菜,这家店分量大,他和蒋飞两个大男人三道菜能吃的扶着墙走,傅晟的食量肯定是比不过蒋飞,于是贴心地把其中一道炒菜换成了鱼汤。
  “这家味道很不错的,待会你就知道了。”
  傅晟打量了一圈不大的店面,空气里漂浮着来自后厨的油星味,略有些重,“你经常来吃?”
  “不算经常,好久没来了,”程朔拆开塑料封裹着的一次性餐具,“主要是没人陪我来。”
  “我以为你身边不缺人陪。”
  紧绷的塑料膜陡然破裂,发出尖锐短促的一下,衬得傅晟话中的暗讽并不明显,倒像是一句不含温度的平铺直叙。
  程朔头也没抬地笑了下,“缺是不缺,但要是和别人约会,肯定不能来这种地方,显得我太抠门,也没有什么氛围。”
  ‘约会’二字令傅晟掀了一下眼皮。
  所以和他就可以了?
  程朔的眼神印证了这个猜想,带着些轻慢,无所顾忌,“和你不用考虑这些。”
  他又不需要得到傅晟的喜欢,不需要拿出那套把男人的手段。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等价的交换,各取所需后,便会分开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
  反倒不需要什么伪装。
  所以,为什么还会在听见这个意料之内的答案时,仍然有一丝莫名的不悦?
  傅晟敛眸注视着洁白的餐具,映出扭曲的倒影,眸中的深谙遮掩在平薄的镜片之下,无从窥探。
  “菜来了。”
  老板娘两手端着菜上了桌,热腾腾的香气一下子勾起了程朔空荡荡的胃,埋头吃了好几口,才想起面前没有动筷的傅晟,“这个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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