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道你没胃口,但药不能空腹吃。”
  看着傅纭星不情不愿的表情,程朔没忍住笑起来。
  傅纭星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咽下小半碗青菜粥,花了半小时,然后就着已经凉掉的热水吞下两粒退烧药。
  程朔说:“张嘴。”
  傅纭星下意识照做,或者说他来不及先问什么,因为程朔的手已经伸过来。嘴里被塞进一颗糖,爆发出清新的草莓味。
  “餐厅里拿的。”程朔剥开第二颗扔进自己嘴里,他这颗是柠檬味。
  傅纭星低眸舔了舔唇角。
  “今天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房间里睡觉。”
  傅纭星声音冷闷:“知道。”
  听起来还挺不情愿。程朔把垃圾收拾了打包,半玩笑道:“刚才路上碰到杜文谦,他还奇怪,怎么我们三个一起淋雨,就你发烧。”
  “我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傅纭星低声答道。
  程朔瞥了他眼,“药罐子?”
  “差不多,”傅纭星靠着床头闭了会儿眼睛,恢复一点气力,“小时候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
  程朔有点意外,傅纭星看起来实在不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就因为你身体不好?”
  “嗯。”
  傅纭星顿了一会说:“有次他们把我关在图书馆里过了一晚,我哥知道后帮我转学了,后来就把我看得越来越严。”
  程朔收拾的动作慢下来,“那你这次怎么敢跑出来,不怕被他说吗?”
  “不怕,”傅纭星淡淡看着前方,气息虚弱,却很坚定,“总不能一直这样。”
  他需要让傅晟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了。
  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刚才徐青青给的药里还夹着一盒创可贴,程朔坐下来打算处理一下虎口被木刺扎到的伤,不严重,只是看起来有点唬人。
  傅纭星破天荒地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看好你自己就行了。”程朔边拆创可贴边回绝,本来那也只是一句玩笑。
  傅纭星顿了顿,低声问:“你以前真的没有被蛇咬过吗?”
  “你还巴不得我被咬呢?”程朔抬头笑了下。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反应很快。”
  程朔知道他想说什么,第一次碰上蛇的人大概很少会像他这样做出那么大反应,何况还隔着那么远距离,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觉得自己会被攻击。
  程朔顿了会儿,很慢地说:“是我一个朋友。”
  脑袋烧得昏昏沉沉,不如平常理智,但傅纭星还是本能地捕捉到程朔语气里的一丝异样,抿了下薄而干涩的唇,草莓味的。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把我们俩都吓坏,以为那条蛇有毒,”程朔自顾自说着忍不住笑了两声,很快止住,“他和你挺像的,身体也不好。”
  傅纭星不喜欢‘很像’这个说法,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关系很好?”
  “算是吧,我也没几个好朋友。”
  骗人。
  傅纭星心底默念。
  “不过他已经去世了,”程朔头也没抬地说,“先天性心脏病。”
  房间里一下子很安静,傅纭星目光下移,看着程朔手腕上那三串念珠,睡觉也没有摘下来,似乎很受主人重视。他说:“不好意思。”
  “没事,”程朔不想把气氛搞得这样僵,仰头笑了下,“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傅纭星说:“有点热。”
  “好事,闷出汗了。”
  程朔去卫生间拿了块湿毛巾,想递过去让傅纭星自己擦擦汗散温,结果刚伸出去,就被傅纭星拽住了手腕。
  两人都怔了一下。
  “我自己来。”
  傅纭星低声说。
  程朔把毛巾递给他。
  “你先睡,我出去抽根烟。”
  “程朔。”
  “干什么?”程朔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没大没小,你应该叫声哥。”
  傅纭星没有理会这句话,无头无尾地说了句:“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这句话有点奇怪,但程朔还是答:“当然。”
  “那你现在是在追我吗?”
  傅纭星拿着那块湿毛巾,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第14章
  搬来一块足分量的石头压住脚下的鱼竿,程朔坐在借来的折叠椅上。椅子很矮,屈起的两条腿快和下巴处在一条平行线,不得不往前伸了伸直,低头用左手挡风点了根烟。
  杜文谦搬来折叠椅在他旁边坐下,“他身体怎么样了?”
  程朔含糊地晃了晃齿间的烟,“刚睡下,晚上应该能退烧。”
  “吃过药了吗?”
  “我看着他吃下了。”程朔说完笑了声,想到傅纭星吞药时那个不情不愿的表情。
  杜文谦看过来一眼,“明天下午回城要开四个小时,你让他今晚好好休息,路上有的受。”
  程朔应了声:“好。”
  鱼竿放下还没满二十分钟,平静的水面偶尔被鲤鱼尾巴甩出几圈波纹,游了几个来回怎么也不去咬钩,仿佛故意的。
  程朔想起了傅纭星,在搅了个天翻地覆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稳入睡。
  半小时前,房间里,当傅纭星问出那句话时他实实在在地怔了三秒。首先怀疑是幻听,其次觉得傅纭星大概真的被烧坏了脑子。
  心跳快了几拍,但不是因为被戳破的慌张。
  ‘追’是一个挺难有明确界限的概念,真正算起来,程朔其实没有认真地追过什么人,过去几段大多是接触后先心照不宣地暧昧几个来回,自然而然确定关系。纵使有过拉扯,也绝没有像傅纭星这样油盐不进的被追求者。
  至少到现在,程朔还从没碰见过一本正经地问他是不是在追自己的人。
  在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好像把话说的太过明白反倒显得这个人不够明白。太较真,那便扫了兴。
  傅纭星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那么多人里的独一份。程朔猜想,小少爷估计从小到大没怎么在这方面受过委屈,自然也不会想到要委婉地表达。
  不过这也是程朔喜欢他的一点,直来直去,从不刻意地因为外界而退让,优渥的家庭条件塑造了他骨子里的矜贵与自我,这份傲气并不惹人讨厌,偶尔的别扭反倒显得几分可爱。
  最开始完全是一见钟情,更俗气的来讲,见色起意。傅纭星完完全全长成了他喜欢的模样,在他厌倦了前一段关系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
  程朔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的迁就体贴,都是为了以后能收取的回报。
  总而言之,他不介意在得到傅纭星之前做一个完美的追求者。
  而耐心都是有一个限额的。
  到目前为止,他对傅纭星的耐心依然有很长一段余额。
  “你觉得呢?”程朔选择把问题抛回去,很狡猾的做法。
  傅纭星不顺着他作答:“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会改变我们现在的关系吗?”程朔看着傅纭星略显虚弱的面庞,病气削弱冷意,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不出意料得到了一段沉默。
  约莫终于反应过来问了一个多么出格的问题,傅纭星用湿毛巾擦了脖子上的细汗,降下温度,冷冷地下达逐客令:“我要睡一会儿。”
  手掌用了很大力气,把那一块薄薄的皮肤都给擦出红印。
  程朔张了张嘴,最终下了这个台阶,“好好休息。”
  这是最后一句对话。
  鱼竿晃了两下,程朔定睛看去,原来只是鱼摆尾略过,有点可惜,抬头扫了一圈周围,“徐青青呢?”
  杜文谦说:“她中午饭吃的少,有点低血糖,回房间休息了。”
  程朔挑了下眉,揶揄:“你不回去看看?”
  杜文谦轻轻踢了踢脚边的水桶,“先把钓上来的鱼给厨师处理一下,两条鲤鱼,吃吗?”
  程朔托下巴看着二十分钟里没有一点反应的鱼竿,终于认下了在这方面的毫无天赋,直起腰应道:“吃。”
  杜文谦笑了笑,“晚点让厨师送过去。”
  “多谢老板。”
  “在外面就别这么叫了,”杜文谦慢悠悠地说,“这次有两个月了吗?”
  程朔摘出口中燃得差不多的烟,隔着一片洁白的雾气看着水面模糊的倒影,想说:“差不多。”
  “有点意外。”
  程朔想起昨天傅纭星坐上车时杜文谦从后视镜投来的眼神,“怎么意外?”
  杜文谦想了想,“和之前几个不太像,我是指性格。”
  程朔笑得愉悦,“是不是挺可爱的。”除了开不起玩笑这点有待磨砺。
  “你滤镜也忒厚了,”杜文谦稍有无奈地递来一瞥,意味深长,“他看着不像是沾上身后能随便甩掉的类型,你小心点,别玩脱了。”
  八字还没一撇就考虑起分手的事,程朔没有放在心上,懒洋洋地提了提唇,“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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