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顾晏津睡了这么久, 估计晚上是睡不着了, 邵庭阳便打开了一部爆米花电影陪他看, 顺便查明天的车票。
九月底正值国庆出入高峰期, 点进购票app里一水的候补, 一等座商务座也爆满, 唯一还剩下一两张票的车次要么点进去已经锁了票,要么就是出发时间太早或太晚, 总之都不合适。邵庭阳看了一圈, 感觉坐高铁回去还是很艰难, 就联系小天让他找个司机。
横店到a市中间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高速不堵的时候开车要三四个小时,不过节假日就另说了。但顾晏津现在的身体和心理状况, 恐怕也不是很适合坐公共交通。
公关公司带了一下午的节奏,才慢慢降下缺席直播的负面影响, 把观众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引走,邵庭阳不想在这个时间点上再被当成猴子围观。
小天回了消息, 说这会儿临时找不到人,就从节目组借了个司机,大哥四十多岁, 人很可靠老实,顾晏津刚来横店录制的时候就是这大哥去接的车。
邵庭阳询问完司机的情况,又叮嘱了几句,让小天在出发前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又开始回复在顾晏津下午睡觉期间、梁映他们没联系到人改发到他这边的消息。
他设置的静音, 但消息送进来时还是会发出些微的震动,顾晏津转过头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无知无觉。
“还没订好票吗?”顾晏津问。
“没有票了,我们开车回去。”邵庭阳不想他现在就去拿手机处理外界的信息和消息,便只说了这件事,“小天找了个司机,明天早上就出发。”
“哦。”
顾晏津收回目光,卧室灯光昏暗,只剩下电视反射出的光彩,蓝的紫的黄的,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这部电影几年前上映的时候他就看过,本来还以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也陆陆续续想起了后面的内容。
他握着遥控器一通按,屏幕上亮起x2、x4、x12的快进符号,直到邵庭阳放下手机,扬声器里已经加速成外星语的台词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节假日高速估计会很堵,明天一早我们吃过早饭就走,你忍一忍,等到了车上再睡。”
他没有注意到错乱的剧情,还在脑海中整理明天的安排,“你明天想吃点什么?对了,还得买点薄荷糖,晕车的时候可以吃……”
“我不晕车。”顾晏津说。
“只是以防万一。”
看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邵庭阳直接转移了话题,“家里的阿姨还是之前那个吗?要是的话,让她提前过去打扫一下,这几天a市一直在下雨,估计闷得慌,我看明天是个好天气,还是得把屋子打开通通风,被子衣服该洗的洗该烘的烘,省得回去睡不习惯,又得折腾一通。”
顾晏津扭过脸看电视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家我为什么睡不习惯?”
邵庭阳顿了顿,好像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继续道:“要是不先收拾好,你懒得动,又不叫阿姨过来打扫,估计就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了。”
顾晏津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电视里男女主隔着长桌用餐,女主冷着脸一手握刀一手握叉用力地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男主抬起目光、一边用餐巾擦拭嘴角一边查看她的表情。
表里两个世界都陷入沉默。
电视里女主用完晚餐后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只剩下男主孤零零地坐在宽敞空荡的餐厅里,摇曳蜡烛的分镜切过,深蓝色的夜响起一段提琴合奏的bgm,琴声悠扬,仿佛一场捉摸不清的雾,然而两秒后,就戛然而止了。
“哒——”
顾晏津关闭电视,把遥控器扔回篮子里,邵庭阳也随着他的动作望向他。
然而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十几秒后,他才开口:“我想睡了。”
他并不困,他知道,邵庭阳也知道。
但邵庭阳还是起身,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检查门窗,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小夜灯只留下一点昏暗的光线。
“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他把被角掖好,刚要起身的时候顾晏津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夜灯的光那样模糊,黑暗中只能看清彼此的一点轮廓。
邵庭阳尝试着把他的手塞回去,但是感觉到他的抗拒,就没动了。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隐隐感觉到昏暗的光线下顾晏津没有撤走的目光。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
“……我爱你,晏津,一直都是。”过了很久,他近乎妥协地承认,他声音很低,但足够清晰,“别让我担心。”
拽着他衣角的手微微松了松。
邵庭阳看到他的眼睫在黑暗中轻微地张合,心里也跟着那只手放开的力气坠了下去,胸腔里空荡荡的,茫然。
但他没有茫然多久,顾晏津就握住了他的手。
两双手,温热的掌心。
他握得并不用力,大概是生病消耗了力气、所以无法紧紧攥住他的手心,但那样细腻滑润的皮肤,邵庭阳的指节也没能从中脱落。
邵庭阳垂下头,摸索着吻了吻额头,但因为没有找准方向,最后落在了眉骨和眼皮之间。
晚安。
这是他本来准备好的台词,因为得到了顾晏津的回答。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刻握住他的手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但他没来得及说。
“……我不想、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他赶在邵庭阳之前,轻声说,“我好害怕,我想听你的声音。”
邵庭阳就没有走了。
因为疲惫,他的外套没有挂起来,只是随手搭在卧室的桌椅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衫,下身是一件颜色不那么搭的睡裤,但穿了很久,触摸时,柔软的材质比被子更好摸。
顾晏津主动靠过去,邵庭阳便伸出手抱住他,像两只在这个不那么冷的夜里汲取温暖的短毛动物。
邵庭阳像以前一样给他一只胳膊枕着,尽管这姿势躺久了两个人都没那么舒服。顾晏津把头埋在他怀里,手搭在他腰上,摸到他柔软的睡裤,下意识地用手指头在那里搅来搅去。
他贴得太紧了,像一只雏鸟一样靠在他怀里,好像要钻到他的胸腔里去。
邵庭阳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热,后面逐渐有些不自然,只能闭着眼强迫自己快点入眠。
顾晏津感觉到了,就摸了摸,又去触碰他发热的耳垂,直到被邵庭阳捉住指尖。
“要做吗?”他低声问。
邵庭阳问他:“你想吗?”
顾晏津没回答。
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状态。
邵庭阳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算了,明天就回家,别再发烧了。”
说着,他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顾晏津挣扎着探出脑袋,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呼吸着第三空间的氧气。
“我帮你吧。”他说。
然后得到了对方的拒绝。
“我一下午都没有补觉,有点累了。”邵庭阳说,“你安分点。”
顾晏津哦了一声。
邵庭阳说自己累并不是无能的托辞,他早上六点就起床、此后像个陀螺一样忙到现在没有一刻停歇,闭眼躺着躺了十几分钟,欲望渐渐消退、困意转而像蚂蚁一样爬了上来。
“是那个药。”
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晏津忽然说。
邵庭阳迷迷糊糊的,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睛,“嗯?”
“是那个药的副作用。”他顿了顿,“不是我不……”
邵庭阳半睁着眼,感觉一阵洪水袭来、蚂蚁裹挟着困意迅速逃离了他的脑海,意识又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反应了很久,才明白顾晏津说什么。邵庭阳垂下目光,本想看看顾晏津的脸,但顾晏津把脸贴在他肩窝上,抱着他的腰,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所以你才不想……吃这个吗?”
“有一部分原因吧。”
有一些话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难以说出口,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顺畅许多。
“进组拍戏的时候也不喜欢吃。”他说,“吃了脑子像有一层雾,会恶心,记忆力也很差。”
实际上副作用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盗汗、便秘、低血压、肚子疼、视力变差,好像该有的能有的都来了,药物把他变成另一个人,就为了抵制那一个时刻。
在他还是副导演时,他曾因为某种情况服用了这类药物,然后就陷入了低潮期,这种感觉难以抗拒,就好像是他的大脑和心脏在拖着身体走。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因为他持续几天都不在状态,严重耽误了拍摄进度,最后不得不赔了一大笔违约金、退出了剧组。
由于那个项目是老师帮他牵线搭桥的,顾晏津的“不敬业”在那段时间不仅连累了他自己、也连累了老师的信誉。也是从那之后,他发誓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