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秦铮却认为自己到得还是太迟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体感上都好像心口里插了把刀子在搅,也是因为身体里压制痛楚的肾上腺素正在褪去,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是紧跟在夏青禾身后。
好在楼层并不高,上来也不过用了几分钟,抵达时夏青禾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台阶上滴了一路的血,眼眶顿时发热,脚下也不由微微一顿,才又继续领路。
远远望见站在急救室外的林一帆,她不由扬声喊:“人到了,他来了。”
尾音却嘶了,低头揉眼睛的间隙里,林一帆已经迎上来,紧蹙了小半日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但很快又皱起,神色莫名地站在秦铮面前,夏青禾立刻就知道,他是动容了。
两个alpha对视片刻,林一帆先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秦铮仍在不断一缕缕沥出鲜血的右手上,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急救室的门开了,探出的护士也被秦铮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顿了顿才说,“就是他对吧?先进来给患者做临时标记!要来不及了!”
于是两个alpha都一言未发,只是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秦铮便进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被拘束带固定住四肢,捆在病床上,近乎奄奄一息的omega。
见到林一航的瞬间,秦铮差一点倒下去,视野边缘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好险才站稳了,然后遵照医生的指令俯身,仅只是弯下背,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无法呼吸,因而暂且停住了,只有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omega绯红的脸颊上。
忍不住抬手拭去的时候,林一航薄薄的上眼睑一阵颤动,泪水朦胧地睁开了眼睛,里面翻涌着沸腾的渴求和迷恋,即使知道是信息素作祟,秦铮也还是觉得自己和十七岁时别无二致,理智会很轻易地滑落到崩塌的边缘。
在本能的促使下,omega表现出了绵软的顺从,甚至自发地偏过头,颈侧的肌理拉伸,露出一小块后颈,不过是腺体的边缘,但肿胀得很明显,散发出湿润的香气,闻起来像遍生兰草的溪谷,秦铮也就忍住痛,忍住狂,怜惜而克制地将干枯的嘴唇贴了上去,犬齿刺破皮肤,灌注了少量信息素,生成了一个临时标记。
几个呼吸间,omega就安静了下来,被拘束带勒出深深痕迹的手脚也不再挣动,混沌的眼神短暂归于清明,先是羞怯,又错愕地看了好一会儿alpha带着数道剐伤的脸,眉眼间浮现出疼惜的神色,只是身体已经再榨不出任何力气,眼睛又疲倦地阖上了。
标记的效果几乎立竿见影,短短十分钟内,刺眼的红色数字回落,又由橙转黄,在场所有人肢体也都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直到高大的alpha再也无法用手臂住支撑身体,在病床边重重倒下。
急救室的门又开了,病床被簇拥着匆匆推出去时,林一帆和夏青禾都来不及问一句,最后出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小护士,端着堆满物件的托盘低声交谈着。
“天,这个alpha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儿,顶多是个皮肉伤,没想到杨医生说他肺泡都破裂了。”
“不止,他应该是岑白高速那边拉过来的,多少年没出这种大型事故了,能活着都是命大……”
“什么情比金坚,这种老公哪里找啊?为了给个标记,差点死半路上。”
“倒也不是吧,又不是明知会出事还要过来。”
“你没看到他看那个omega的眼神吗?我觉得就是明知道也会来的!而且omega信息素都飘红了,他竟然能克制住自己不被诱导……我都感觉不像是现实里会出现的人。”
心头一阵阵歉疚,在她们走远之前,夏青禾从失语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问:“那个alpha情况很危险吗?”
两个护士回过身点点头,其中那个看起来稍稍年长些的回答说:“杨医生说是张力性气胸,比较危险,所以赶紧拉到胸外那边去了。”
另一个则说:“你们是里面omega的家人吧?他没什么事了,虽然只是临时标记,还是免不了要难受些,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凶险。”
夏青禾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跟上几分钟前那张移走的病床,却被林一帆握住了手腕,“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小航,那边我去。”
……
两个小时后,林一航再次醒来,怔忪地看了一会儿悬在半空中软管里不断滴落晃荡的点滴,勉力支撑起仍在盗汗的身体,坐了起来。
不是梦。
林一航能清晰回忆起那滴血落在自己脸上的触觉,是一种浸透了寒气的冷,却会让他浑身的血都因为其中包含的微量信息素都燥热起来,alpha的指腹也是冷的,而他却会在这短暂的抚触下战栗不已。
甚至落在颈侧的吻都是冷的,只有舔舐伤口的舌尖有一点飘忽的余温,而他藏在被子里,在接触的瞬间就湿得一塌糊涂。
但林一航却不想回味那种绵延的快乐,眼前只有不断闪回的,alpha带着数道剐伤,不断从额角淌下血来的那张苍白的脸,他以为这个alpha永远也不会有看起来这么虚弱狼狈的时候,又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又有些新的模糊的印象浮现了,他却顾不上挖掘,只是在担忧——
他受伤了。
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的确来过,他现在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理智告诉自己omega在周期应该避免情绪的起伏,感性却朝着坏的方向不断倾斜,不好的预感升起,酝酿出逐渐变得强烈的恐慌,两方拉锯下,林一航终于克制住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去找秦铮的念头,目光在空荡荡的病房内转了一圈,抬手按下了呼叫铃。
没有人应。
迟疑着要不要拔掉留置针下床,在恐慌即将占据上风的时候,夏青禾进来了,林一航脱口问道:“他在哪里?”
夏青禾实在不擅长说谎,想要避而不答,却拗不过林一航哀求的眼神,别过脸,“……手术还没有结束。”
“手术?”
病床上omega轻声重复了一遍就没了动静,夏青禾只好又看过去,只见林一航神情空白,泪水却迅速充满了眼眶,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眉头蹙起,泛着泪光的眼底透出某种自厌的情绪。
他真的没那么想哭,只是觉得揪心、害怕、喘不过气,但偏偏像坏掉了的水龙头,那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想问是什么情况都发不出声音,这怎么能不让他厌恶呢?
终于,他哽咽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过来的路上,”夏青禾也觉得揪心,声音干涩,“交通事故。”
第66章
清醒后的这四年,为了找回原本的自己,林一航曾无数次翻阅自己所有的记忆,觉得小时候的那个人很像是个陌生的小孩,怎么脆弱至此,遇到点什么事,都好像要天塌了似的。
林林总总,诸如庭院中的花败了,考试考砸了,和园丁爷爷安置的鸟屋过了很久也没有住进小鸟,乃至父亲心情不好时不经意望过来的一个眼神,对小时候的林一航来说都是天塌一般的大事件。
再长大些也没有好多少,比如无意间听到了同学在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又或是当面被奚落几句,再或是体育课时看见上了被分到和他一组的搭档不情不愿的脸,也还是天塌,所以想努力试图去缝补,最后沦落到被使唤欺负的境地。
林一航自己都莫名其妙,幼年时尚且不提,毕竟小孩子大多都是那样,但都长成了少年,难道不应该在那些人出现不友好的苗头的时候就该及时远离吗?在对方更过分的时候,提起拳头打过去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方式,为什么非要当个受气包?
林一航不理解,后来也决定不再尝试去理解曾经的自己了,并且自信地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不再会觉得有天塌的时候。
但在等待alpha从手术室出来时,他的确感觉自己小世界的天空正在摇摇欲坠,后来在等待病床上的alpha睁开眼睛时,他也是时时刻刻都真真切切的觉得,天旋地转。
尤其在得知alpha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之后,在周期的加持下,他实在是扛不住,还晕过去一次,所幸alpha隔天就醒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也是这个晨间,这场据气象局称是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雪终于停了,此前林一航一直在睡睡醒醒,半夜三点醒了,很久都睡不着,彼时外间还在落雪,只是雪花小了许多,他便穿过寂静的走廊,游荡到了alpha的病房附近。
临时标记也会让omega产生信息素依恋,在外面徘徊了片刻,林一航找到了恰当的理由搪塞自己,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只看了几眼,林一航就感觉自己的眼眶在返潮了,心里后悔地想着还不如不来,但又想着来都来了,就趴在了床沿上,手伸进温暖的被子里,用小指勾住了alpha的小指,不久后又觉得自己幼稚,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而数起alpha明显要比他硬朗许多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