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然而到底是办事要紧,他甩了甩几乎麻木的手,又握上了笔,也是这时,他赫然见右手握笔的三指上小片焦黑的痕迹。
  他试着搓了搓,并非沾了什么东西,确确实实是他的指头被烧焦了。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阴梦的惩罚机制照常而言绝对不会在惩罚结束后还留下痕迹,若非阴梦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出问题的便是他自己。
  他忽然生起一阵古怪的念头——
  他们真的能活着结束所有委托吗?
  如今距离他们在闹鬼的饭店小巷重逢的日子已不远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经历一次委托便跨了一年多的情况……
  文侪摇头把无关思绪甩了个干净,重新拿起了谜题纸。
  适才他有些犹豫之处在于,郑槐显然不是一个对于财富有执念之人,更准确来说,郑槐对于富贵几乎到了厌恶的程度。
  面对一心想着谋取更多财富的母亲和不断索要钱财的父亲,别说爱财了,在父母那般影响下,他反而更容易对财物生出消极的情感。
  那么在解释金貔貅时便不能围绕着荣华富贵来解答。
  文侪咬着笔头,他听闻屋外风吹草动都要警觉地将四面窗都仔细确认一番,宁可瞧见上头浮着鬼脸,也不愿瞧见薛有山。
  所以,郑槐重视什么,而薛母、薛当家与薛有山又拥有什么呢?
  他想了想,又觉得似乎没必要再往深了想。
  因为能将这四者相联系的具体物品极其简单,即薛大少写的,薛母与薛当家投递的,郑槐接收的——来往信件。
  既然那信件上写的尽是薛有山对郑槐的爱,那么就可以将那些信简单概括作“情书”,亦或者更精炼的“爱情”。
  “是爱情吧……”文侪嘟哝着。
  他将笔一转,扯了张白纸来默了谜题三,便往下写。
  【答:“金貔貅”指代薛有山对于郑槐的爱;“怕火”则否定了爱情的存在,暗示这场婚姻的虚假性;郑槐嫁入村中地主薛家,原以为将会如薛有山信中所说,获得真正的爱情,不曾想那却是要他与死人薛有山结亲的冥婚。】
  文侪倚着墙,将一口气絮在口中,屏住了呼吸。这一次他将笔拿到了左手,他想再看看如果自己再失败,那焦黑的痕迹是否也会出现在他的左手。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实验没能继续,电流并未到来。
  文侪拿起解迷纸,瞧见了一个红墨圈。
  ***
  厅堂的老钟在此刻敲响了,铛铛十二下,文侪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遭——终于活过第六日了。
  只要能来到第七日,还原死况就有机会。
  这厅堂前后皆开了窗,当几声嘶鸣自后窗里钻进来时,身体先他一步做出反应。爬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告诉他怪物近了。
  ——他就要到了。
  这厅堂的窗皆是槛窗,钻不出人,能逃的地儿仅有面前那扇沉甸甸的厚门。
  文侪并不犹豫,遽然拨开门板,冲出厅堂。
  去哪儿?
  还能躲去哪儿。
  文侪一面跑,一面想,直把指甲嵌入掌心掐了半晌,末了决定跑出薛宅。
  他想,若再待在宅子里转悠,同那怪物玩我逃你追,他连半个小时都熬不过。
  那他干脆去死好了,若能还原死况,这轮也不算白费。
  两条长腿相继前迈,跨过门槛后,巷道里不再如当初一般,仅能瞧见通往凤宅的路,两侧的雾气这会儿皆已消散,露出被它长久遮掩的、翠绿的群山。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欣喜,便瞥见那眼眶扭动着黑雾虫的薛有山攀上了院墙,冲他出露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惊鸿一瞥”实在令人吃惊,好在他从没停下脚步,那人纵使从墙上跳下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及他。
  他是这么想的,直到下一秒看到了那崴足胡跑的薛有山已跑至了他右后方,近乎与他比肩。
  文侪冲他露个笑,说:“大少,您身体不好,这样跑不好吧?”
  那怪物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一味地笑和吐虫。
  虫甩到文侪身上,像是蚯蚓打洞般蓦然钻入他的肌肤,他只能咬牙将那些鬼东西拔出来,哪怕知道它们的嘴钳紧了他的血肉。
  “侪……阿侪……莫……走、不……留我……”
  文侪置若罔闻,在看到眼前悬崖时,他没站住脚,反而解脱似地加快了脚步。
  那怪物似乎意识到什么,慢腾腾伸长了扭七扭八的长臂。
  文侪一个闪身避开,纵身一跃,坠崖而下。
  砰——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4】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
  ————【存盘点加载中……】————
  第201章
  文侪睁眼,将那苗嫂的面孔略微瞧了瞧,便笑着说起天气有多冷,实在是冻死个人。话声大,掩住了她的唠叨,他头也没回,迳自推门而出。
  他身上的衣裳单薄,给北风一掀,若非身子骨好,准得直哆嗦。
  这回他不打算去找戚檐,拐了个弯去了屋后的那方家院。
  ——他想碰个运气,看看这时能不能遇着方大爷。因为据方美所说,谜题四与那大爷有关。
  他走了运,彼时方大爷正在院门前蹓跶,手里抱着个婴儿,嘴里不住嘬嘬哄着。
  文侪将自个儿衣裳上的尘灰拍了拍,这才赔着笑贴近前:“大爷。”
  方大爷愣了愣,晃着孩子的糙手忽而停了下来,他看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还不待文侪答,他已又补上了一声:“你这沾了一身鬼的,为何不走?!非要老夫动手打你出宅不成?”
  文侪将腰屈了屈,说:“大爷认识我?”
  “薛宅里哪个人我不认识,忽而来了个大摇大摆的面生男人,老夫不用脑壳想都知道你是大少的未婚夫!”
  文侪又问:“那咱们素昧平生的,您是为何一见我就要赶我走?”
  “……这有鬼没鬼在身的,老夫我还分辨不出么?!”
  方大爷的一霎犹豫完完整整落进了文侪眼底,他摇头叹道:“大爷,我不能走的,我妈收了薛家人的钱,我要是走了,那可不就是小偷了?”
  “那关你何事?”方大爷很着急似的高声道,“钱是你妈收的,又不是你收的!薛当家从不做亏本生意,你若是跑了,他有千百种方法从你妈手里拿回钱!你再待这儿,若是叫鬼跑至他人身上怎么办?”
  文侪垂着眸子把那人的话都听了进去,最终舍掉那些花里胡哨的骂法,只留了内核观点——
  方大爷希望他走,他希望一个很快将被杀死,好同死人结亲的人走。
  文侪不能确认这想法究竟是错是对,毕竟第二日还存在个方大爷鞭打郑槐的固定事件。
  那大爷后来还叽里咕噜骂了好些难听话,文侪只哈腰一笑,走了。
  ***
  文侪适才在外头淋了一身雪,这会儿把雪抹作水往廊道里钻,没走两步便撞见了那衣装笔挺的戚檐。
  文侪的十指麻了麻,当时掐紧戚檐脖颈的触感似乎又浮上了指尖。
  他心里无端生了些怕——戚檐曾说过,其畜生不如的爸总喜欢那般掐戚檐和他妈。
  若他也因此被划入了那被戚檐痛恨的行列会如何?
  他该是毫无想法的,可他这会儿太有想法了,光是想了想就让他心泡了酸水似的。
  眼见戚檐倚着栏杆,斜睨外头白茫茫的乏味景致,好似没发现他来了。他于是先整理好情绪,打了声招呼:“喂——”
  戚檐没应。
  文侪便恼了。
  哪知他还没走到他身旁,那人先含着笑转过来,说:“从前美术部的朋友总夸我侧脸惊艳,大哥觉得如何?”
  戚檐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文侪甩了甩手,说:“你在铺子待了那么些天,有想着什么吗?”
  “有的。”戚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绘有三角符号的纸,拿笔尖戳了戳,“关于方家地下室的‘不死者’实验。”
  “由于目前在实验室之外并未发现其他有关古怪人体|实验的线索,那么我们眼下姑且将所谓的不死者实验视作阴梦的异化产物,而目前在郑槐的人生中,他所接触到的最为诡异的、足够作为异化原型的仅有——”
  戚檐把纸展开,在“冥婚”二字上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大圈。
  “反了……”文侪蹙起眉头,又被戚檐笑着揉了开。
  “没错。”戚檐在那冥婚二字下打了个重点符,“那实验的主要目的是研究出能够在挖掉所有内脏后,依旧能存活的人,即所谓的“不死者”。而冥婚恰恰相反,冥婚要的是——在保证内脏都完好的情况下却已死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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