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啊……文哥,你很适合走科研路线,考虑过读博么?”戚檐正准备扯些有的没的,文侪已经把他甩进了那间标注着“幸存者聚集地”的小会议室里头。
  这回即便那郭钦屡次阴阳怪气地讥讽人,文侪也再顾不得搭茬儿赔笑,只轻车熟路拿了纸笔,随即将戚檐摁在了角落一张椅上。
  “当初咱们分析的时候,认为终止死亡的办法是化解小世界里各个俱乐部负责人的怨念……正是因为目睹了他们在网暴下相继自杀,最终无能为力的记者孙煜才会含怨自杀……所以他们是孙煜的怨念来源应是没错的。”
  文侪将他们的名字一一罗列在册,笔尖点着纸张空白处,又问:“可咱们不是已经查清宿怨了么?怎么还是不对?”
  “这不是漏了嘛!”戚檐点点那六个人的名字,又将食指尖调转方向,点在了自个儿的胸脯上,“当初咱们分析的时候说的是七人吧?虽然‘我’并非自杀而死,但无论是在高中还是俱乐部,都存在着‘我’的不少痕迹,不是么?大概得把我算进去才成。”
  “怎么不早说……都这么多轮了……”
  “想去那个世界,就得去科学楼挖坟,可麻烦了!更何况那世界同其他世界不是割裂的么?我没确信,自然不敢开口叫你走那一遭,耗时又费力的……我前几轮那鬼样又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叫你白忙活吧?”
  文侪匆匆在笔记本上写下戚檐的名字,便又依照固定事件的发生顺序坐至圆桌边,只还在心底算着去往科学楼的捷径与恰当时机。
  ***
  “欢迎来到我的一天。”那起死回生的老南抬脚在沾满脏泥的棺木上蹭了两下,便踩着木板爬了出来。
  再熟悉不过的红白二色从老南背部的一个小洞里喷薄而出,忽而像是捕鱼人撒开的大网般朝四面八方延展开,直至将戚文二人皆包裹入那仅有红白二色的世界里。
  文侪忽而伸手摸了戚檐的手来攥着,戚檐光是斜眼瞧见他皱起的眉宇,便知他大概是又想到了半个小时后将会压死自个儿的巨石。
  可想到此处,戚檐的嘴角却挂上一点上扬的弧度:“我不怕,你也别怕。”
  “我光是想到便觉得要命,你……”
  “不知者无畏。”戚檐耸耸肩,“我早忘了那滋味了。”
  文侪将信将疑,只说:“算了,现在我要仔细听你嘴里的每句话,若是你心中有乱说话的欲望,千万别压制。”
  “我哪里会压制,我不过度表现,咱们文哥不是都得烧高香了吗?”
  “……”文侪闻言只默默看向正立于红白沙交界处的老南,说,“咱们这回的目标不是老南,他的世界留到第五日再解——所以,别被他影响了。”
  文侪的目光徐徐扫过四周:“你死亡的时间,位于老南抓起红沙之后,我记得他在进入这世界不及二十分钟便会有所动作,因此咱们必须提提效率。”
  戚檐的脑袋烧得正烈,可他单平静指了指那片红沙,说:“我上回是在那头死的……说实话,由于我的原主死亡时间较早,这里的‘我’不过是孙煜的幻想,所以我觉得我的原主必然不会有什么话想说。再者,我想了想上回,除了我自发性地引导老南说话,便没再说过什么……”
  “那般看来,只能从孙煜对你的执念下手了。”文侪紧盯着面前那蠢蠢欲动的老南,说,“咱们的宿怨目前是已完成状态,说明有关的宿怨已经挖掘完毕,孙煜对你的原主的死亡感到痛苦,并且他映射的纸条是【老坟头不上香】,背后的情感趋向是不满、怨恨……”
  “果真是孙煜的情感。”戚檐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纵然已费劲扬声,却依旧气若游丝。
  “不出所料的话,应是孙煜的情感直接转移到了你原主身上,你的柜门写的是【迎日出的早起鸟】,指的应是早死的领队;此外,目前,据咱们先前的分析,‘你’是被烧死的……只是,究竟该如何把这些同怨恨串起来。”
  戚檐略略一笑,眺向那老南:“怨恨啊,对于孙煜来说,最能让他产生怨恨情绪的,不是网暴者。”
  “不是?”
  戚檐点点头:“孙煜当年抱着怨恨前来调查登山事故时,恨的可不是那些网民,他与他们同仇敌忾,他恨的是登山俱乐部里的人。”
  文侪闻言把眸光也转向了那瑟瑟发抖的老南,说:“这儿只有老南……要杀了他么?”
  “怎么杀是个问题。”戚檐交叉着双臂,“上轮老南他可死在我之后,还有,他手上的刀咱们不一定夺得来。”
  “若先叫他倒入白沙中,可会有用么?”文侪眯眼瞧着那躬身把红白俩沙搅和在一块儿的老南,刀子在他手间闪着银光。
  “红沙是火,白沙是水。”戚檐笑一笑,“红沙摸不得,白沙倒是可以。”
  “拿沙子浇他?这样能淹死人么?”文侪想着,“把他推去红沙那边也不大行,我看他上回跌进红沙里根本无事发生。”
  戚檐摸上他的双肩,说:“低头看看。”
  “看什么?”
  戚檐指了指那横亘在红白沙的一条黑线,说:“你看那老班搅沙子,他若是从白搅到红,那穿破黑线的便是白沙;反之,则是红沙。水和火都是会蔓延的东西,所以你看,被他搅动的那块像是闸门放水亦或防火墙被推倒一般,白沙和红沙在分别往对方那头扩散。”
  “所以……只要将老班脚下的那黑线给用白沙掩盖……”文侪在反应过来的刹那,登时将身上外套解了,绑作袋装,往里盛满了白沙。
  他谨慎地盯紧了老班的动作,在那人口水方咽下的一刹那,遽然向前,动作快得连戚檐似乎也只看到了他的半截影儿。
  唰啦啦的白沙,在文侪将要撞向老班的刹那泼向他两脚之间,那白沙遽然间颤抖起来,倏地掩盖了老班脚边的红沙,有如千万蠕虫不断向上,直将老班的双脚给绑住,又蓦地将他往下一扯。
  倏忽间,这世界里只留了老班一人的嚎叫声。
  戚檐冲文侪的背影莞尔一笑,旋即轻盈地抬脚走入了红沙中,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他说:“亲爱的,别回头。”
  ***
  戚檐死了,这意味着后边的一切将由文侪一人包揽。可他非但没觉得有负担,反而觉得舒畅几分。
  在委托第三日,他当着众人面从容折下一根梅枝。那玩意扎入脸上肌肤时候,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好容易抵达了第七日,他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了二人曾相互依偎过夜之处。
  好冷。
  他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起来。
  他好似发烧了,面上血淋淋的伤口尚未包扎,四肢皮肉便被硫酸泼了,满身狼狈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又跃入井中,任由冰凉的井水浸透了五脏六腑。
  到如今,他已痛得麻木。
  他觉着自个儿此刻稍一阖眼就能昏死过去,只可惜还不行,他需要起身去抓来那些个白罐子,而后把那些个圆片嚼碎再咽下去。
  他挣扎了三秒,起身拿了药,随后如死况要求的那般,倚着破窗坐下。
  时钟走得很慢,很慢。
  强咽下去的安眠药都在喉口,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暴雨正自破窗往里浇,浇得他浑身冰凉,一道赤红的血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淌落,顺着他的下腭直往颈间。
  他想,大抵不用多久,那干透的血迹就会凝作紫黑色的血痂。
  ***
  “那人瞧啊、瞧啊,终于张嘴咬烂了我一整颗脑袋。”
  “他曾说我瞳子里长了株浓艳的花。”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我看见角落里有个人在吃怪物,齿肉碰撞出粘腻的声响。”
  “我拿刀的手颤抖着,挨近,挨近……”
  “噔!刀子落了下去。”
  ***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8】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 阴梦裂口扩大中…]————
  ***
  现实里的时间已走到了2019年春。
  春寒料峭,夜里更甚。
  从孙煜的阴梦中脱身已有将近一月了,文侪才终于将拿到手的所有数据整理成册。他从薛无平口中听来,这回委托太过特殊,由于案件当事人在孙煜化作九郎前皆已死去,因而,这回的日记主体将由孙煜一人完成。
  天边已泛起了星点的白光,在早鸡打鸣声里,文侪裹着棉衣坐在庭前一张木椅上将那本笔记本翻到了第一页。
  他发寒的长指抚摸过第一行字,缓慢而沉重,就好似在悼念着什么。
  【《委托参2005年特派记者服药自杀案》】
  ***
  【孙煜2019年3月13日书,渭止老城时值春寒】
  第99章
  【孙煜2019年3月13日书,渭止老城时值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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