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他张大了嘴笑,叫因抽菸而发黄发黑的牙显露出来,也叫咸苦的泪水尽数灌进了口中。
  那老南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失了常,眼瞅着那疯子手里还抓着把刀,戚檐却是优哉游哉地朝他走了过去。
  文侪从戚檐身后扯住了他的校服,要他当心些,戚檐却回头冲他笑,说:“这是老南的世界,只有他死的理,哪有我死的理?”
  “你还是别冲动。”文侪匆忙说,“让我来。”
  戚檐扯住他:“亲爱的,你要踩我的雷区吗?”
  文侪气急败坏,于是咬牙切齿勾住他的脖子,同他并肩而行:“一块走。”
  那二人方挨近些,老南便瞪大了眼,他的双唇翻抖着:“你……你们别挨过来!!!”
  戚檐抬手作投降状:“老南,你同我们说说呗,为啥拿刀指着你的好同事?”
  那人的左脚直发抖:“我、我觉着,我觉着……我不能啊——!都怪我!”
  “什么怪你?”文侪一步步逼近,“是为因登山事故怪你,还是全体自杀怪你?”
  老南的左脚尖猛地放下来,他不说话,刀尖在二人之间虚虚晃了一下。
  文侪叫那戚檐挽着臂,行得很慢,再加上那刀的威慑力太强,他还得留一些余裕来思考避免戚檐被刺着的法子。他思索片刻,随即勉强端出个从容笑来:“是登山吧?”
  那人不应声。
  文侪便接着说:“可是不对,如果登山事件过错在你,那他们集体自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啊,确实都怪你。”
  戚檐斜眼看他,问:“亲爱的,你在做什么?诱导自杀?”
  文侪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在填我本子上的空格。”
  “空格?”戚檐扫了眼抖个不停的老南。
  “他的死法之前不都应付过去了么?我总得搞清楚他的死法。”文侪并不动摇。
  “哦,你先前把人家的死亡简化为npc死亡,这会儿又当做是本子上的一道杠。——要我说,你自欺欺人的本事见长。”
  “你大可直接说我麻木了。”
  戚檐笑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变得冷血不是好事,你不要变得和我一样。”
  “有何不好?我看你忒逍遥自在。”
  “不好。”戚檐说,“我不喜欢。”
  文侪没顺着他的话将火烧到自个儿身上来,只又挨近老南一些。
  那老南的双腿发颤得厉害,末了跌入红沙里头,摔了个狗啃泥。他颤悠悠爬起身,抖着手,嘴里还在重复着“都怪我”。
  言罢,他愣愣抓起一把红沙。
  刹那间嚎叫声如雷鸣。只听老南喊道:“血、血啊——!”
  哭嚎方止住,老南却是抓紧刀柄猛地朝戚文二人冲去,文侪方要上前去拦,哪知那戚檐也留了后招,只将文侪一拌,叫他摔去了地上。
  那刀尖不偏不倚地刺穿了戚檐的心脏,没有血槽的刀没入血肉,再拔不出来。
  血流得慢,文侪要起身去够戚檐,谁料戚檐所在地得正上方忽而落下一块重物,将戚檐碾于其中,估摸已难保人形。
  文侪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那带笑的广播声响起: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很遗憾的通知大家有一名同学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祝大家拥有美好的一天。”
  第90章
  “哈…哈……”
  文侪跪身瞧着面前那堆废墟,自残一般将拳点落在了自个儿连挪动一块都办不到的巨石上头。皮肉倏地破开,在上头留下几抹殷红血迹。
  他猩红着眼瞪向因为发抖而咬着舌头的老南,只缓缓起身,将那向下滴血的拳头转了转,便朝那人走去。
  老南叫他吓得后退连连,只跨过戚檐死去的那方红沙,转而跌入了白沙当中,蓦地叫那白沙给吸住,有如向下吞咽一般将老南往下头扯动,他说:“一只水自源头起便是脏污,一条路自起始点便行了错,为何不怪我啊……”
  老南话音方尽,白沙便填入他的口鼻,将他给彻底埋去。
  文侪俯身地面,听到泠泠响声。
  ——是水流。
  文侪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本子,手上血沾得到处皆是。
  每每瞧见上头戚檐留下的笔迹便又会想起那东西将他碾碎的场景,文侪咬紧牙关,只修改了老南那栏的死法,将他从【坠亡】改作了【溺亡】。
  ***
  那之后,时间走得很慢很慢,慢得文侪觉得像是过完了这一辈子。
  老南死后,黄腾俱乐部又出现在眼前,紧随其后的是固定诅咒一般的接连死亡。
  死亡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这小小的俱乐部里迅速扩散开来。唯一不同的是,戚檐没再被他杀死于门前。
  可即便不愿承认,文侪也已意识到,戚檐不在身边时,无限循环往复的阴梦会叫他难以抑制地觉得烦躁与麻木。
  也是,毕竟在那一个个鬼阴梦里,戚檐是除他以外仅存的活人了,他只能从那人身上汲取一点微缈的,他们尚且存活于世的气息。
  他想,大概是因为戚檐身上总有暖融融的太阳味的缘故吧,所以,那人不在身边会叫他觉得有那么丁点的、不明显的、不值一提的、可以被忽略的寂寞。
  “……特么的总那么突然就死了,非留我自己还原死况不可……这局又赢不下,还不如让我先死了试试……”文侪没知觉地撕着手上倒刺,当拇指一阵刺痛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停下动作。
  血珠一颗颗从伤口处往外冒,当那些圆珠子愈来愈大以至于开始向下淌落时候,文侪只默默想,他先前从没有这坏习惯的,有那习惯的人叫赵衡,是他们接下的第一个委托的九郎。
  果然进行委托久了,代理人也会逐渐受到影响啊。大概,他们在一个阴梦中逗留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吧。那么如果他们一直解不开,他们便会一辈子困在其中,最终被这阴梦主的意识蚕食侵占么?
  文侪的效率时钟发出轰鸣——前边思考的东西显然不是他现下应该思考的问题。
  唉。
  文侪在心底叹气,戚檐的死显然又影响了他的行为举止。
  那人的死亡就像忽然注入他体内的剧毒,总能麻痹他的思维,将他的身体变得迟钝且麻木,有时候还会叫他丧失理智,转化为鲁莽行事的冲动型人格。
  他冷静地将笔记本在膝盖上摊开,并停在了写有四谜题的那一页。
  当下,他们真正解决的四谜题只有谜题三,余下那三道谜题活像缺了油润滑的自行车链,即便吱呀呀一副没毛病的模样,坐上去踩几脚便能知道那玩意绝对卡着动不了。
  “绣花鞋先放一放……呃死于眼睛……这也姑且搁一搁。”文侪的圆珠笔尖最终停在了第四个谜题上。
  【肆、我的朋友黑糊糊,后来变得白花花。我不喜欢,所以将他缝作了灰色的娃娃。】
  当初黄腾高中时,谜题四的解答就与戚檐的死相关,那个故事讲的是孙煜不能接受笔友孙煜的死亡,而仿造戚檐字迹给自己写信。
  那么这谜题四也有可能同戚檐有关么?
  从之前的线索可以得知,戚檐应该早就死了。那么无论是黄腾高中还是黄腾俱乐部的戚檐,都该是那患了精神病的孙煜幻想出来的。
  倒也正常,当初老班和郭钦不也说“我”和戚檐关系好么?
  话说戚檐是怎么死的来着?
  不是戚檐,而是戚檐所代表的原主——黄腾登山俱乐部的领队。
  由于理不清思绪,文侪又翻箱倒柜起来,他将但凡有个缝的东西都拆开来看了,也还是没能找到相关消息。
  于是他的目光锁定在每个人办公桌上的计算机上,文侪果断忽略了充满谣言的论坛消息,转而查找起正规的新闻报道。
  那玩意显然并不好找,各式各样的报道中充斥着带有明显主观个人情绪的评价与怒骂。他在七八台计算机间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角落里孙煜的那台计算机前。
  在他的网页收藏夹里,有这么一篇文侪盯着计算机显示屏搜了几个小时都没能找到的完整报道,报道攥写者不明,但是内容却很完整。其中详细讲述了这一事件的伤亡人数以及死者身份。
  里头还藏着一行小字:【据悉,黄腾登山俱乐部此次西南行的死者中有一人为俱乐部领队戚某,被发现时xxxxx,已失去生命体征。】
  “虽说确定了他的死亡时间,却还是逃不过思考他的死亡原因么……”
  文侪擦弄着倒刺处渗出的血,陷入了沉思。
  戚檐可能的死亡方式有两个:1被捅伤失血过多而亡;2被高空坠物砸中身亡。
  会是这般直白、不加拐弯的死法么?先前死者至少都要绕一个弯子的……
  文侪回忆着那场景,目光忽而定在了那红沙上。
  他想着红沙,想到最初老南踮脚踩着这红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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