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文侪抬头恰恰好瞅见那场面,禁不住搓了搓浮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本想去敲打一下那成日恶心他的小子,却因瞧清了手中东西而忘了要对戚檐动手。
  那是一条手工编织的红绳,红绳上还挂着个小铃铛,晃起来响声格外清脆。
  戚檐见文侪忽然就不搭理他了,有些失落,于是递了个脑袋过去往文侪脑袋上叠:“嗳,中元红绳配铃铛,招鬼的好搭档。”
  “平常带着辟邪不行么,专拣特殊日子做什么?”文侪见红绳没什么特别的,铃铛看上去也很普通,一时找不着头绪,于是将戚檐从他脑袋顶晃下来,拧着眉毛问,“你特么的挖坟挖好没,跑我这干什么?”
  “棺材都出来了,大哥你难不成还要我掘地三尺吗?”戚檐指了指那木板显然不太厚实的廉价棺材,“我怕您脏了手,给您撬了,不如您再给我添点工费?”
  “滚,你大哥我没钱。”文侪斩钉截铁,伸手便要去抢戚檐的铁铲,“你甭给老子在这儿做一天和尚不撞钟,你不乐意撬就换我来。”
  “我来、我来。”戚檐那铁铲早已卡入木棺的夹缝,只向上稍一使劲,棺材板便开始吱呀呀乱叫,“哎呦哎呦心肝儿别叫了,又不是要提醒外头蹦跶的那些鬼东西说有人侵犯他们宅子。”
  “开个棺你废话怎么就那么多……”
  “你不喜欢么?”
  文侪没回答,单弯下腰,手抓住棺材板便使劲往上抬,那木板不算太重,他掀开后便利索堆到了一边去。
  棺材中正躺着裹尸布包裹的一人,但裹尸布裹得并不完全,单单裹了脑袋和脚,躯干部分均未缠上,那人穿的寿衣上血迹斑斑,也并不齐整。
  “首先,这是个男人。”戚檐一本正经地说。
  “老南吧。”文侪不假思索,“上一局咱们看见的老南不就只裹了身子,把脑袋和脚漏出来了么?这回的只裹着脑袋和脚,我见体型也像他。”
  “唉有道理,不然咱们再扒了他裹脑袋的布瞅一瞅?”戚檐虽是问文侪的意见,却已经自顾自去扒开那玩意,见文侪盯着他这头看,他掀起一角后专程偏了身子挡住文侪的视线。
  “你干嘛呢……”
  戚檐拍了拍手上沾的灰,笑着感慨一句:“真他妈的是血肉模糊啊!但我瞅那秃头应该是老南没错。”
  “……”
  文侪没再做出什么评价,只指挥戚檐把老南的尸体搬开,随即毫无顾忌地跳入棺材中翻找其中的东西。
  里头多是些飞虫的尸体,那些东西寻常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用的,但那吊儿郎当的戚檐在旁边时就不一样了。
  戚檐不打算下墓,单站在边上伸手往文侪身上这揉揉那摸摸,口中说着什么帮大哥按摩,文侪骂不跑,便时不时扔几只甲虫、蜘蛛什么的上去。
  “你不爱我了吗?”戚檐抖掉身上飞虫的尸体,从眼睛到嘴角没有一处看着不委屈。
  “没爱过,滚吧。”文侪毫不犹豫。
  “哥……千万不能当渣男!”
  文侪瞪他一眼:“妈的,我就当!”
  尽管文侪总在抓虫恐吓上头花蝴蝶一样的男人,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从里头翻到了一张泛黄的旧报纸。
  他将那张报纸展开,仔细读了上头的文本,却发现报纸上其余报道都是干干净净,唯独有这样一篇布满了墨水洇开的痕迹。
  那些黑墨覆盖了这篇报道上的绝大多数文本,标题倒还算清楚。
  【《黄腾登山俱乐部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一审结果公开》】
  至于标题往下的具体报道内容大多被墨迹所掩盖,仅仅留下有关最终审判结果的一句——“渭止市法院一审判决被告人无罪”。
  报道下边还有一张黑白照片,虽有些模糊但能确定被告人的确是老南。照片里头的他神情局促,低垂着脑袋,两只紧握在一块的手上有什么东西……
  文侪眯起眼睛越凑越近,忽地想起什么,于是一拍脑袋。
  “是那红绳啊……”文侪将红绳从口袋里掏出来比对一番,确定了上头包括铃铛在内毫无二致,“所以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戚檐被适才文侪要当渣男的那一吼震慑住了,这会儿将脸拧得皱巴巴的凑过来。
  “文哥,把那红绳给我看看。”
  文侪倒也没小气,把红绳往他手中一放便继续转回去看报纸。
  戚檐将红绳拎至眉间,用手电筒打着看,试图瞧清上头小字,但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那字儿太小了。根本不是人能瞧清的,上头铃铛倒是随着他的晃动而发出些清脆的声响。
  “叮铃——叮铃——”
  “喂!!别摇了,喊僵尸来饱餐呢?!”
  文侪撞撞他,却见戚檐盯着那东西看得出神,墨黑的眼紧盯着那正发出微弱声响的铃铛。
  文侪眨眼的时候,总疑心那戚檐眼中罩着一层雾蒙蒙的薄膜,就好似忽然生出了人类所不具有的一层半透明瞬膜,湿润的眼球中有什么东西在滑动。
  可当文侪仔细瞅他,欲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戚檐遽然闭了眼,独留手中铃铛因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哈!我知道锅碗瓢盆指什么了!”
  “你说谜题三?指什么?”文侪觉得他莫名其妙。
  戚檐指了指手中红绳与铃铛:“这个——”
  “这个?你有几成把握?”
  “唔,大概五成多一点?”戚檐耸耸肩笑,“只不过还得再多找点线索才能最终确认,容我再找找,咱脚底下这棺材都翻完了么?”
  文侪点点头:“你可以伸手掏一掏,里边都是虫尸。”
  “噫——待会儿再说吧,咱们先把这周边也转转,指不定就找到什么了呢。”戚檐讪笑着从墓里往外爬,中途还趔趄几下,活像个怕被主子逮回去洗澡的狗崽。
  好在他还算有良心,直至将文侪拉出去才迈开腿往旁边走。
  ***
  这储物间里没有开向走廊的窗户,因而他俩待在这里无法观察僵尸们在这科学楼里的分布,若是拉开挡住外头的窗帘,倒能叫月光漏进几寸,也能瞅见外头蹦跶着查找往外张望的蠢货口粮的僵尸——只要他俩没想着送死就不会无聊去动那窗帘。
  其实俩人不愿去动那窗帘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双窥视的诡异黑眼睛。
  由于先前的推理都被推翻了,因此究竟那双眼睛到底属不属于孙煜还有待商榷。
  手电筒的光从坟墓处沿着碎裂瓷砖的裂痕弯弯曲曲向前,戚檐很享受文侪紧跟他身后的感觉,这样他时常能够装作是要往后看的样子往后转脑袋,这举动会打乱文侪的呼吸,自个儿面颊亦会从文侪面前擦过去,像是文侪隔着空气亲吻他一般。
  “你看完再往前不行么……怎么总回头张望?”
  “好浓的醋味,你嗅到没?”戚檐自然地略过文侪的质问。
  文侪吸了口气:“没闻到。”
  “唉,这有盏酒精灯——”戚檐笑嘻嘻将那灯摸来,“从前化学课上总见来着……想当年我还得走班到你们一班去上化学课呢。”
  戚檐自然不是那类无缘无故怀旧的人,他拿起手边一张白纸闻了闻,随即将酒精灯点燃,白纸很快被他拎着烤起来。
  眨眼的功夫,褐色的笔迹已经在纸上显现出来了。
  那是一张漫画,漫画中一人正蜷缩在墙角,而有无数牛鬼蛇神围绕在其身侧。右上角还有一行小字——【入院后,我常思考獬豸的嘶叫是否远弱于人语】。”
  戚檐捏着那张纸,沿着墙顺时针走,直至最终停在西角落。那角落里是一摊还没干透的血,鲜艳异常,像刚从什么东西上滴下来似的。
  他顺着墙壁往上,又沿着白墙往下滴的血向下行,最后得出个结论——
  “有人在这自杀了吧?”
  他的手指顺着比划:“原先是倚着墙的,站不稳后身子向下滑,血便是这么个痕迹。”
  “咱们先前不是分析过其他人死因了么,所以我更偏向这个地方是老南死亡现场的影射,这么倒推的话,你手上拿的这张纸讲的应该也是老南。其实正着推也成。”戚檐用脚踹出一张长板凳,坐下后才继续说,“獬豸是古代司法正义的象征,而在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中,同司法相关的仅有老南一人。那纸上说獬豸的嘶叫不如人,那么显而易见是在表达审判结果不得民心吧?但不得民心也不一定说审判有误,而仅仅是与大众所期待的结果有所出入罢了。”
  他将那红绳与铃铛拿在手中打量:“若是站在孙煜的立场上思考的话,老南被判无罪这一审判结果必然是值得高兴的,但他这纸上说法的意思更像是——尽管老南被判无罪,但是暴怒的网民或者其他公众却还是不认同审判结果,并最终逼得理应无罪的老南自杀。”
  文侪摩挲着指甲盖:“可这和那红绳有何关系?”
  “刚刚那张纸上也写了吧——‘入院后’,那么老南的审判与其最终自杀极有可能发生在孙煜入院以后,而已经进入精神病院的孙煜极有可能出现的症状是——幻听与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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