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文侪转了转眼球,试图看清适才从他身后爬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奈何还是失败了。
“戚、檐?”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戚檐,你……在吗?”
房中寂静被他发哑的嗓音打破,他喊了七八声戚檐,情绪由怀疑至些许焦急。可在遽然间,他停止了呼喊。
他发觉视力在逐渐恢复,清晰起来的像素颗粒率先拼凑出一张油画质地的朦胧人面。
——那戚檐屈了手臂,用手撑着脸,正躺在他身旁笑眯眯地盯着他瞧,眼神很是玩味。
“……”
刚刚从他身上翻过去的,山一般往他身上压的,踩到了他的尾巴还不道歉的,任他喊了数回还死不吭声应话的,果然是戚檐。
文侪清醒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睁眼,第二个动作是一拳头打在戚檐身上,继而掐住他的臂肉狠狠拧了一把。
在文侪凶恶的目光下,戚檐苦笑着把已到嘴边的惨叫吞了回去。
“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应?”文侪瞪视他,见他手掌心有些黑糊糊的痕迹,又问,“你手上沾的什么?”
闻言,戚檐先露出个礼貌的微笑,继而开始演他的拿手好戏——装疯卖傻。他的眼神蓦地四处飘忽,而后像条刚被钓上岸后扔入鱼篓里的缺水鱼一般,在床上使劲扑腾起来。
手脚并用,精彩绝伦。
床被他闹得嘎吱乱响,不多时应会塌下去。可他还是在持续自己令人叹为观止的抽搐表演,乱摆的手不时还要照着文侪的脑袋搓一把。
文侪静静看着他闹,待那泥鳅小子终于因为乏力而慢下动作时,一双修长的手暧昧地摸上了他的臂膀。
又挨了一顿痛快淋漓的揍后,戚檐便彻底老实了。
被驯服的疯狗这会盘腿坐在床上,乖乖将两只手展开伸到文侪面前,委屈巴巴道:“哪里有什么东西?我刚刚也是真没听见你叫我嘛,我若是听见了,又怎么会不回你呢?”
“……”文侪揪住他的耳朵,半信半疑问,“那你刚刚闹什么?”
“哈哈……那是在逗你开心呢!”
文侪觉得和戚檐交流既费劲又头疼,无可奈何地撒了揪着他耳朵的手:“先复盘,我没瞧着你当初说的那个即时监控阴梦动态的大屏,不清楚你上局撑到第几日,或是做了什么……啊说起来……我上轮怎么死的来着?”
“秘密。”戚檐在唇边竖起食指,闭了一只眼,熟练地给文侪抛去一个媚眼。
“别找揍。把我问的东西一个个说仔细了……”文侪从一旁的床头柜里摸出本笔记本,迅速翻开来,不曾想却见上头一片空白,脑中登时嗡地一声,“笔记怎么清空了?!”
他忽而明白了,于是诧异道:“你没存盘吗?!”
“别着急嘛。”戚檐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下,他轻轻嗅了嗅枕边香,“话说回来,这床上尽是你身上味道……唉,你的大尾巴会掉毛吗?我看看——”
眼见文侪脸色愈发难看,戚檐赶忙正色道:“上轮我同你都死在了第五日。至于死因嘛,你也知道的,薛无平没交代清楚钱柏的死因,因此我为了测试还原死况的条件,在浴室割腕了,好在成功还原了死况。”
“……你白白浪费了两天时间?才第五日你就自杀送死,白白把第六日和第七日的线索扔了???”
“哎哟,先听我说嘛!”戚檐轻抚过他的手背,虽说手被文侪迅速带着怒意甩开了,他面上却仍旧带着笑,“你忘了自己的死因,也并未看见能观察我的行动的大屏。除此之外你也没见到薛无平吧?”
文侪想了想,犹豫着点了头。
“接下来我说的,你要仔细听清楚了。”
戚檐突然收敛了面上笑,摆出副二人成为同事后鲜能瞧见的、过去却常能看见的冷峻神色。
“你必须相信,这阴梦中存在潜在的第二规则与不寻常的机制设计,而作为特殊机制体验者的你,一旦察觉世界的特殊之处与规则,就会造成阴梦的重启亦或者记忆重置。”
戚檐盯住文侪显露迷茫的眼睛,并不担心他能否迅速理解自己的意思,只继续说:“简而言之,上轮,你是因为察觉了世界的异样之处而死。因此,从现在开始,请不要随意怀疑阴梦中的既定规则,也不要怀疑我对你说的一切,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异样,告诉我,我会给你合理的解释。总之,如果你不清楚该怎么做——”
“做个盲目相信我的傻瓜就好。”
戚檐扬唇淡笑,一双略微弯起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狡黠,他并不遮掩心怀鬼胎的刁滑相,只趁着文侪发懵混乱之际,弯指轻擦过他的耳垂。
“我只向你确认这一次。”文侪拍开他的手,“如果你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就快把那些话收回去,别耽误时间。
“没开玩笑。”
“行,我明白了。”
文侪说那话时,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那神情坚定得让戚檐认为,哪怕他现下叫文侪把尾巴伸过来给他摸一摸,文侪也会乖乖照办。
“那么,先把一条尾巴搬过来。”
“滚。”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好吧,文侪不愿意。
“对我颐指气使前先想好是不是必要的,若再随意拿些奇奇怪怪的命令来诓我,等我出去后,有你苦头吃。”
戚檐不回答,只是笑,笑得眼睛都弯了。
笑够了,他一个挺身便下了床,又把靴子套上,说:“上轮祝叶此时还在外头,我到他屋里头去翻翻。”
***
戚檐走到那祝叶屋前时,还先象征性地敲了敲,那门并未阖紧,叫他一敲便张开好些。
海风流动起来,将屋内浓烈的鱼腥味向戚檐的鼻尖输送。他抬手掩了鼻,便爽快进了房。
只听一声“咔哒”,门被他从里头反锁。
哪曾想他一回身,却直直撞上一对生了透明鳞片的瞳子。
细长的瞳仁极快速地左右转动着,那人蛇“咝咝”吐著信子,眼神中带着好些惶恐:“小戚,你、你怎么会来?”
戚檐按捺心中勃发的嫌恶,笑了笑,说:“我来这儿看看。”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看的呢?”
黑瞳将那房间打量了一圈,戚檐伸手同董枝勾肩搭背:“董哥,我嘛,我想看看你在这儿干嘛!”
董枝的额上滚下豆大汗珠,他神色张皇,当即支吾起来:“哥、哥我来这找祝叶有些事儿!”
“什么事?咱们关系还不够铁吗?为何不告诉我呢?”
戚檐步步紧逼,叫那人蛇的情绪又不受控起来,喉结上升下落,只滚出些混乱的词句:
“救……不要、不要……病……哥、没办法啊!”
眼见那人虽生了蛇目,却依旧落下大把眼泪,戚檐把他默默端量,只觉他从前的生物构造都白学了。
“董哥,你别哭了。”戚檐很是无情地打断了那人的抽噎,“吵着别人休息了可怎么办?——我就问你一句,你变成怪物,祝叶出力没有?”
董枝无声地掉泪,拚命地点起脑袋,继而抓住戚檐的袍子,哀求道:“小戚,你原谅哥,好不好?哥真的没办法!”
“松手。”戚檐歪头笑了笑,说,“哥,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屋里还有人等我,我得回去了。”
那人蛇狠命地咽了泪,手指颤着要松。戚檐却嫌他磨磨蹭蹭,落手去扯。他毫不留情地把那人的十指掰开,在那几秒间,摸着那人指腹与掌间生得很厚的茧。
***
文侪将遮挡房间的窗帘猛然掀开,瞧见那阴沉的天幕上逐渐散开的几丝天光。
“雨停了啊……”文侪自言自语,又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匆忙回身去找人,“戚檐,我们看海去——!”
只是,眼见门边那慵懒的人儿慢腾腾挨近了,这狐狸又应激地往后退了几步,说:“你悠着点,现下规则还没发生改变,当心离我太近,一会儿晕坏了,要吐我身上。”
戚檐于是撇了嘴,很是不满地跟在他后头走。他们俩是明目张胆地往外旅店外去的,连那门边柜台处拨算盘的老西都没抬眼瞧他们。
外头天微晴,叫海的深邃幽暗减淡许多,透出些浅淡的澈蓝。
那白狐狸在前头走着走着便开始跑,一跑就跑个没完。
戚檐要他别急,他到底不肯听。都这样了戚檐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由着他去。
然而戚檐一晃神,又记起当年跑操情境。那文侪的体能不知是如何练出来的,领跑不知累,分明跑在外圈,却好似比他们那些跑内圈的班级还要轻松不少。
从前没机会说,这会当然要圆圆当年梦,他清嗓,开口喊道:“1班那位领头的,你慢点儿!好累!别跑了,等等我!”
文侪一点儿不回应,末了还是应其要求慢下了步子。橘黄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叫那只白绒绒的漂亮狐狸变得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