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六月转瞬即逝, 日头愈发炎热起来。
  这档口魏家商行从福东街迁至临近福人居的第八户,新铺面因着前身是酒肆,铺面极为宽敞,二层小阁大大方方,后头还有处一进阔院。
  家中皮子货全卖给了孔家, 银狸虽说比不得银鼠贵气轻盈,但因为是整背毛,蓬松飘逸,毛色亮丽,一张大皮子要价也不比银鼠低廉,剩下的花鼠皮毛色鲜艳,多是爱颜色的娇丽小姐喜好做护手和毛领,剩下的便是几十文一张的雪兔皮,这些皮子满打满算卖上了一千六百两。
  眼下家中没有货要卖,再者铺子也要修缮,魏渝便让豆苗等人去锻炼酒量,雇城中的几个老木匠来重新修整铺子。
  也是锦绣布行的孔老爷做保人和庄宅牙行的王七帮忙,原本要价六百两的铺子,生生给讲到五百八十两。
  虽说二十两当不了什么事,但也借此承了孔老爷和王七的人情,以后一来一往,双方也就是朋友了。
  魏渝先是请了王七用饭,寻一好日子写拜帖请孔老爷用饭,又过两日,魏庄收到孔家下人的回帖,这就说明孔老爷应约了。
  酒宴摆在福人居二楼雅阁里,来者不仅有孔老爷还有孔言哥儿,魏渝有心让豆苗多学些,也将豆苗带来一道用饭。
  也是他不能饮酒,赶巧豆苗哥这几日锻炼出来了好酒量。
  孔老爷上座,众人才依次坐下。
  席间,孔老爷先是问过铺面修缮如何,又问过魏渝在府学读书的兄长的学业,双方客客气气,都刻意不往正事上讲。
  “这位小兄弟瞧着憨厚老实,酒量也不错,你是哪里人?”
  马忠没想到话头能落在他身上,忙恭敬道:“小子马忠,也是凤阳镇茂溪村人,我与魏家兄弟是同乡也是好友,多亏他们照顾和挂念才让我也有机会来府城一览天地。”
  孔老爷盯着马忠看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得看向坐在自个儿身侧的孔言,孔言却皱了皱眉,重重放下酒杯。
  魏渝眼珠一动,看破不说破。
  倒是只有豆苗有些懵,不知晓这些个聪明人在打什么哑谜。
  孔言忽然起身道:“屋子忒热,我去外面散散气。”
  孔老爷看向身后的小厮:“跟着少爷,莫教他乱跑。”
  他又摇摇头,笑道:“这哥儿可是被我惯坏了,魏小兄弟聪慧非常,眼界又阔,以后可要帮着我照看照看他。”
  魏渝笑道:“孔老爷这话可真是折煞小子了,锦绣布行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这整个幽州城谁不知晓孔老爷的厉害谋略?言哥本就天资聪颖,旷世奇才,这又在您膝下长大,耳濡目染多年,倒是我一个乡野小子要多向言哥学习了。”
  这话算是说到孔老爷心坎里了。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是除了独子聪慧就是在幽州城独一份的锦绣布行。
  孔老爷大悦道:“魏小兄弟生意做得好,话也说得中听,怪说言哥儿乐意与你交往。”
  魏渝笑道:“也是言哥照顾我,不嫌弃我话多。”
  酒过三巡,孔老爷忽然道:“听闻你近来在打听内河船的事?”
  魏渝并不意外孔老爷知晓他的行踪,坦坦荡荡道:“的确,小子在府城的木匠行打听个遍,最后却得知想要造船还是得去邺城。”
  孔老爷道:“邺城的海商很是排外,海船图纸多是世代相传,从不与外人道也,我们孔家为了搭上这条海线用了多年,这些年上上下下的打点就耗尽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
  魏渝瞪大眼睛:“这再添些就能造一艘河船了!”
  “你可知海商往返一次能赚多少银子?”
  魏渝道:“多少?”
  孔老爷比了个数,豆苗嘶了一声:“这么多!”
  “海商厚利,除了他们自个儿的生意,多是赚咱们这等想要走海商的商户的钱。”
  孔老爷道:“邺城是山海城,山货资源不比茂溪山少,一艘海船就能养活一城的人啊!”
  魏渝感慨:“积少成多,养海船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想了想,拿起酒壶给孔老爷倒上酒,又给自个儿倒满一杯。
  豆苗见着忙揽着:“罐罐,你不会饮酒……”
  “无妨。”
  魏渝端着酒杯道:“今日能与孔老爷一见,实属我之幸事,虽说造船之术不外传,可办法总比困难多,若是孔老爷信得过我,若是有朝一日我造出了船,还望孔老爷能多多指点!”
  孔老爷一震,他没想到这还未弱冠的小子竟然有这等雄心壮志!
  他年轻时候在邺城海商那处碰了壁,也想着自个儿造船,可私底下花遍不少银钱也寻不到章法,再者邺城人排外,多不卖地,令人无从下手。
  今日却被这小子激起了斗志。
  他道:“好小子,只要你能拿出船纸,我们孔家定祝你一臂之力。”
  魏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小子必定不教孔老爷失望!”
  豆苗搀扶着罐罐上马,心疼道:“咱们就是不做海商又如何?何故将自个儿喝得这样难受?你兄长嘱咐我莫要叫你喝酒,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妨事,别告诉我哥哥。”
  魏渝雪白脸颊腾起两片红,抚着胸口道:“我要赚大钱,帮哥哥在官场站稳脚跟,京城的官威风大着呢,我们没有钱就会欺负我哥哥!豆苗哥,莫,莫送我回魏庄了,咱今儿回商行后院住一宿。”
  豆苗将魏渝好生安顿在马车上,叹气一声:“成,那我这就送你回商行后院。”
  前面铺子还未修缮完全,后院却是能住人了。
  豆苗刚要赶车就就见着不远处停下一匹马车:“承哥,你,你怎么来了?”
  “眼见着宵禁,我见你们迟迟未归,便让云风赶车来寻。”
  魏承只看一眼豆苗局促的神情,就猜到什么:“罐罐饮酒了?”
  豆苗咽咽口水:“罐罐与孔老爷相谈甚欢,所,所以高兴就多饮了一杯……”
  魏承垂了垂眸,道:“城门将关,去商行后院暂住一夜。”
  回到后院后,云风去药堂抓解酒草,豆苗帮着生火熬药。
  魏承将罐罐抱着放到床榻上,刚给他褪下鞋袜,就听小醉鬼晕乎乎道:“不要告诉我哥哥噢。”
  “你哥哥已经知晓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罐罐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珠澄澈漂亮:“哥哥在家中书房读书,怎么会知道罐罐偷偷喝酒了呢?”
  魏承气笑了,两指捏着罐罐脸颊的软肉:“糊涂虫,看看我是谁?”
  罐罐往左面歪歪头,又往右面歪歪,通红小脸上露出嘿嘿一笑:“好俊秀的哥哥呀。”
  说着小手去摸魏承的鼻梁:“不错,和我哥哥一样风流倜傥。”
  魏承一顿,盯着那双乌润含水的眸子,忽然侧了侧脸,低声道:“乱说。”
  “说你像我哥哥是抬举你!”
  罐罐猛地攥着魏承的衣领,水眸中带着些怒气:“你给罐罐唱小曲儿!”
  “罐罐以后是要造大船!走海商!”
  魏承轻轻一叹,拿过浸湿的帕子擦擦罐罐的脸蛋:“等会儿给你唱,先擦擦脸。”
  “不要你唱,我要我哥哥唱。”
  罐罐忽然眼睛一红,可怜极了:“罐罐已经半天没见到哥哥了,罐罐想哥哥了。”
  魏承哭笑不得,道:“哥哥就在这儿,你想我却认不出我。”
  “我想你,也认得出你。”
  罐罐用手背抹眼泪,委屈抽噎道:“我偷偷喝酒,故意耍酒疯,怕你生气呢。”
  “不生气。”
  魏承揽着罐罐的肩膀,哑声道:“就是心疼你。”
  给罐罐擦了身又喂他喝下解酒药,没一会儿罐罐就抱着魏承的手臂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魏承才得以脱身。
  他一出来就看到豆苗在外头喂蚊子,道:“怎么站在这处,不去屋里待?”
  豆苗道:“我担忧罐罐,临行前承哥嘱咐我莫要让罐罐饮酒,可是我……”
  “他是有主意的,他喝酒也是为了拉拢孔老爷。”
  魏承道:“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我听。”
  豆苗将事情一五一十说过。
  魏承沉默一会儿道:“我知晓了。”
  造船图纸……
  府学的藏书馆会不会有关于造船的书籍?
  他一直惦记着去藏书馆借览书籍,顺便给罐罐借两本游记本子,遂去问许训导是否能进藏书馆,不料却被告知藏书馆等地乃是身有功名的学子方可领牌进入。
  在他问过许训导两天后,忽然又得知南边传来一批旧书,府学正招揽学子理书,若是六月旬考能中前三名便有资格进入藏书馆。
  如此,魏承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进藏书馆!
  .
  六月旬考已过,魏承的名字依旧列在百来名学子中第一位。
  甲乙丙丁四堂学子又被打散了不少,孙览和魏承还在甲堂,张师兄也有进步,这次入了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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