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说不准呢,为商不奸!”
  “你死不死和我们当铺有何干系?”
  铺子里有个小伙计听着旁人这样污蔑当铺很是恼火。
  他面嫩眼大,说话也直, 掐着腰骂:“你那破玩意儿本就不值几个铜子儿,头年是见着你痛哭流涕要给兄长治病,铺子才破例收了这玩意儿,你不到三月就将这玩意儿赎了回去,前脚赎走后脚就来叫唤说铺子换了你的玩意, 空口无凭,你当我们铺子的当票和账薄是死的吗!”
  王雄生一口浓痰呸在铺子门上, 哭道:“你们换了我的宝贝, 你们还有理儿了!”
  “今儿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小伙计见着自个儿每日都仔细擦洗的木门被吐上秽物,气得冲上去要与这无赖拼命,好在一左一右两个伙计拦着他:“莫要和这等人动粗,真是脏了手脚!”
  围观人群见着苦主要撞墙也急忙拦着:“你这后生莫要冲动行事, 他们当铺不仁义,那你就报官!”
  “何故为了这等腌臜丢了性命,我等定帮你讨回公道!”
  小伙计双臂被俩伙计架着,听到报官眼睛一亮,双腿悬空飞踢几下:“报官!我还怕他不报官呢!”
  不远处乍然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扬鞭声。
  几个伙计踮脚去瞧后面露惊喜:“小掌柜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着一匹长毛棕马前蹄踏雪直朝他们冲来,乌泱泱的人群吓得忙分道两边,王雄生也想跑但是迟了,那条冷硬粗糙的马鞭不知何时缠上他的手臂,让他想动也动不了。
  “我便是你要找的聚源当铺的掌柜。”
  那小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雄生,一双圆目亮而狡黠:“你跑什么?”
  “魏小掌柜!”
  小伙计南哥儿忙迎上来:“这人您可还记得?三月前曾经抱着个铁觚哭哭啼啼来典货,今儿就说咱们换了他那玩意儿,非说自个儿典当的是什么传家的铜觚!”
  王雄生嚷嚷道:“我典当的就是盛酒铜觚!”
  又翻开手里的白布口袋,亮给众人去瞧:“大家评评理,一模一样的玩意儿怎么就从铜变成铁了!”
  他捶着胸口痛哭:“我太爷爷曾做过宫廷内侍,他当年可是贵人身边的大红人,赏赐宝物不计其数,哪成想最后一件宝物传到我这儿就断了,我无颜再见我老王家的列祖列宗!”
  南哥儿听他扯出这一桩,有点急了:“铺子典当的货7 7 z l都妥善保管起来了,就是没人换你的玩意儿!”
  众人窃窃私语,那被唤作魏小掌柜的少年却是噗嗤一笑:“你确实无颜再见你家的列祖列宗。”
  “你太爷爷是个内侍阉人,你却能囫囵站在这儿当街撒泼,你爷爷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更何况你这个孙子!”
  南哥儿反应过来,捧腹大笑:“你太爷爷都没根儿,哪来你这个孙子!”
  王雄生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向来是张口就来的主儿:“我,我爷爷是,是过继的不行吗……你这毛都没长七齐的小子莫要钻话空子,快快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今儿非争个你死我活!”
  魏小掌柜笑着松了马鞭,那王雄生差点摔个踉跄。
  他利落的从马背一跃而下,笑道:“你说亲生就亲生,你说过继就过继?待我等报官之后,别说你爷爷从哪儿抱来的,就是你那太爷爷何时进宫丢了根儿都能给你找出日子来!”
  又抱着双臂打量王雄生一圈:“你说那是盛酒的铜觚?我记着你那玩意儿是深腹,附耳,有大篮,这可不是盛酒的玩意儿……”
  “不是盛酒是什么!我爹常用此盛酒!”
  “盛酒的铜觚,圆口,深腹,圈足,名为瓿,你那玩意若为铜底,想来应当是个痰盂!”
  魏小掌柜又一笑,白牙晃人:“不过你那玩意儿因着是铁底儿,还铁锈斑斑,怕是连痰盂都比不得,应当是蒙朝汉化年间两用尿虎和痰虎!我当时收下也不过是瞧它花纹难见而已。”
  王雄生捂着胸口,好似难以接受:“你,你说什么……”
  “瞧你这模样,想来诓人之前没少用其饮酒啊,味道如何?”
  魏小掌柜脸上笑意一收,回头看向几个伙计:“多说无益,带着那日的当票与他去报官。”
  南哥儿高兴的应了声:“哎!”
  王雄生还想狡辩几句,可看了个热闹的人群早就不忍风寒渐渐散去,再没人听他那套卖惨诉苦。
  他鼠目左右望望,抱着怀里的铁觚就想后退溜走,却不成想被人高马大的伙计扯住手腕:“还想跑?你不是要个说法,走,去县太爷那儿要说法!”
  王雄生被拖走前急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小掌柜,您今儿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两日都不来当铺么?”南哥儿要迎魏渝进去。
  魏渝摆了摆手:“路过而已。”
  他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老爷子不在?”
  “不在。”
  南哥儿揣着袖口笑呵呵:“听说是去陈老爷子那儿赏雪煮茶去了。”
  “成。”
  魏渝黑靴轻踢马腹:“你等杂扫铺子后就关门归家,我先回了。”
  “雪天公-众-号高-唥-萄-萄路滑,你慢些个儿!”
  南哥儿见棕马跑出老远还不忘追出去嘱咐一声,看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回到铺子。
  一进铺子就听到有伙计的笑声,遂脸红道:“你们都笑什么!”
  “笑笑怎么了?咱们铺子谁见了小掌柜不笑?”
  有个年岁不大的方脸伙计道:“你们说小掌柜年方十一就这样聪慧非常,招人喜爱,若是到了定亲的年纪又该如何?”
  “害,眼下这镇上许多富户家的小哥儿小姐儿反反复复拿着自家瓷器字画来铺子里典当,为着什么?不就是为了看小掌柜一眼?”
  “我倒现在还记得吕老爷子三年前来咱们镇上招伙计时,咱们小掌柜一手算盘打得极妙极快,生生把几个老账房先生都比了下去!”
  南哥儿是今年凭着关系进来的当铺,他有点好奇:“那为何吕老爷子就让了才十来岁的魏小掌柜做这么大当铺的掌柜?”
  老伙计一甩帕子,来了劲儿:“我可还记得魏小掌柜那日说的话!吕老爷子见他算盘打得好,第一个让他做当铺的大大伙计,要知道这当铺伙计月钱快比上外头掌柜了,可你们猜怎么着?”
  “咱小掌柜拍着自个儿那紫木算盘就走,大声道我魏渝要做就做掌柜,才不做跑堂伙计!”
  .
  “老板,来两条精猪肉,红瘦三分,白肥七分,两指厚薄,四捺长短,多一分少一分我可是都不给铜子的。”
  马忠在肉铺打着瞌睡就听到有人逼逼赖赖,皱着眉头就将杀猪刀劈在案板上:“你他娘再说一遍!”
  听到笑声后他定睛一瞧,就见着外头站着个身穿白袍,圆眼翘鼻,面如白玉的漂亮小少年。
  “罐罐!”
  “豆苗哥。”
  魏渝手臂撑在肉铺净台上,左右望了望:“生意兴隆?”
  “兴隆,兴隆!”
  马忠从下头重新掏出来一块猪肉,瞧着就是最好的猪丘肉,他边切边笑道:“我听说承哥受了风寒,可好些了?”
  魏渝叹息道:“喝了点热乎汤水就好了,不过他总是贪夜读书,我真劝不动他。”
  “这二月出头就是县试,承哥向来贪学,这到了重要关头定是要更为刻苦的!”
  马忠利落切了两条猪肉,又扯下墙上挂着的钱袋子:“肉铺这月的分红还有卖半边羊肉的银钱。”
  两年前豆苗家就想在镇上置办个卖猪肉的铺子,但是仔细算来租不如狠狠心买下个铺子,后来这就求到了魏承和魏渝兄弟俩头上。
  兄弟俩没作犹豫就借了马家二十两银子,豆苗娘拍板说这钱不白借,钱一定还,铺子每月还要给他们兄弟分红,他们拗不过豆苗娘,也只得每月都收下这百来文的分红,偶尔还将自家羊肉拿到猪肉铺寄卖。
  魏渝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五两三钱银子?真不少啊。”
  “你家羊肉卖得好,连带着我这儿猪肉也跟着沾光!”
  马忠又拿手点点他,羡慕道:“这一颠就知道银钱的本事哪天教教豆苗哥,我成天和那些婆子们因着数铜钱斗智斗勇,我太不容易了!”
  魏渝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挂在腰间,笑道:“成啊,哪日豆苗哥带着束脩来家里找我!”
  “束脩?罐罐真是越大越滑头!”
  马忠用油纸包上猪肉,笑道:“你赶紧往回走吧,这雪怕是要下大了。”
  魏渝要给铜钱就见马忠眼珠一瞪:“少来。”
  “豆苗哥你不和我一道回村?”
  马忠支支吾吾:“你先回吧,我再卖点肉,等会儿去看看我姨再往回走……”
  “成吧。”
  魏渝接过两条猪肉,上马前又揶揄一句:“那替我问彩儿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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