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季羡明中肯地说。
  谢霄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有点胡思乱想,一会就好了。”
  “嗯。”季羡明没有再说什么。
  人类的感情无法消失,他不能要求alpha现在就冷静下来,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人。
  运输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
  ……
  远方,某架a-12重战机的指挥室内。主位上的许襄安猛地睁开双眼,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他有些低沉地走到战机的舷窗前,想要看一看今天的太阳,醒醒脑子。
  但没等他靠近,远处的天空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嘭——”
  omega瞬间瞪大了眼睛。
  距离他几公里之外的地方,一架属于已方援军的大型运输机在半空中被敌人的炮灰击中,机身起火,头部倾斜向下,然后——轰然砸在了地上。
  地面剧颤,浓烟从那架飞机上升起来。
  许襄安立刻向主战系统发出指令,“立刻展开穹式光盾,a-12列队掩护!守住后面的运输机!”自己则往那架坠毁的战机飞去。
  “天驱。”
  “a11023,下降!”
  “收到。”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回答。
  重战机随即降落。
  许襄安打开舱门,沉重地向着那架坠落的运输机走去。
  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和金属烧灼的刺鼻味道。他咬牙推开驾驶舱,没有ai系统的辅助,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空气涌入的一瞬间,一个人体顺着舱门滚落出来——他的脖子不知被什么撞了,骨头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许襄安一窒,垂下了手,机械地向着后面的载人舱走去。他此刻只想祈祷这艘运输机里没有他认识的人。
  目光和脚步同时触及载人舱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这个还算完好的舱室里,有三个他最熟悉的人——陈菁、季羡明和谢霄。
  谢霄的梦魇,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三个alpha一动不动,脑袋静静地垂在前方的椅背上,死生不明。
  许襄安仅凭后脑勺就认出了他们。
  他的呼吸停滞,试图告诉自己:他们也许没死,也许只是因为坠毁时候的冲力太大,昏过去了。
  他们的安全带也扣得很好,他们没有死。他们不能死。
  ………
  数小时后,西部军区。
  许襄安站在医院死寂的过道上,神情麻木。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白炽灯的光线冷冽而刺眼。
  omega靠在墙边,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嵌入掌心。
  他目光无神地望着手术室的门,虚无的视线仿佛能透过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时间被无穷无尽的情绪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煎熬。
  终于。凌晨两点钟,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
  “医生。”许襄安大步走上前,声音沙哑而急促:“他们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说:“陈菁和季羡明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虽然有多处骨折和内伤,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霄呢?”许襄安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医生沉默一瞬,缓缓说道:“腺体受损严重,信息素分泌紊乱。”
  “我们稳定了他的信息素水平,但他的腺体始终无法进行自我调节。七十二小时后,他的信息素有概率会崩溃。我很抱歉告诉你,普通alpha信息素崩溃最多失去部分性-功能,但s级alpha会失去生命。我们已经尽力了,尽快转院吧,说不定还有救。”
  “好。”许襄安的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医生的话在回荡。
  “最近有能力治疗信息素崩溃的医院在哪?他轻声问。”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柏塔尼亚州的‘柏联信息素研究中心’。”
  “那里有最先进的腺体修复技术和信息素调节设备,专门处理这种极端情况。”
  “柏联……?”
  许襄安失神地看着走廊尽头。
  第47章
  次日一早。两架来自西部战区的重战机和运输机降落柏塔尼亚。
  许襄安一落地, 就马不停蹄往市中心的柏联大厦赶去。
  他穿着染血的军装,腰间还挂着一把脉冲枪,就这么直直地走进了柏联集团大门。
  前台被他的打扮吓得腿软, 肌肉僵硬地笑了笑:“先、先生!”
  许襄安没心情照顾她的情绪,抬手摘下军帽,吩咐道:“麻烦通知一声, 我找许见山。”语气冷得就差没说让许见山滚出来了。
  猝不及防听见大老板的名字,前台小姐更慌张了,抖着手从柜子里翻出备忘录:“那个……见董事长要、要预约。”
  “您先登记一下?”
  许襄安不耐烦地抬眼:“没空,现在立刻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 他的亲生儿子来了,滚下来见人。”
  大有见不到许见山就轰了这里的气势。
  “好、好。”前台小姐吓得连连点头, 一边拨电话, 一边用眼睛偷瞄前方的omega。
  但她还没来得及打量多久,电梯门便“叮”地一声打开了。
  许见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步伐稳健有力地向许襄安走来。
  这是许襄安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愉悦极了:“找我什么事?宝贝。”
  许襄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是指救活面临信息素崩溃的谢霄吗?”许见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享受着对这一切的掌控感。他在军部认识不少人,消息灵通, 一早就知道了。
  “一个月前,我给你了接触权力的机会。你拒绝了。现在,被权力扼住喉咙的感觉, 好受么?”
  许襄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盯着许见山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 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紧,头一次发现以前的自己多么幼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不好受吧?我替你回答。”许见山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看着喜欢的alpha信息素崩溃,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靠仪器维持生命, 自己却无能为力,想转院还被拒收,我也会不好受的。天呐。”
  许襄安呼吸微微一窒,抬枪对准他的眉心,仿佛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审判:“剖析别人的痛苦能给你带来这么多快感吗?”
  “当然。”许见山挑衅地抓住他的枪口。
  “如果你想我帮你,就礼貌点,儿子。”
  “我的条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和谢霄分开,走回正轨,我就大发慈悲地救他一次。”面对张牙舞爪的小崽子,他总是富有耐心。他耐心地给许襄安画出了一条成长的轨迹,许襄安便不能偏离。
  对待洛维恩时,他也是这样。永远高高在上地做着命运的掌控者。
  许襄安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浅色的眼眸里好似有什么正在崩塌。他放下枪,艰涩地说了一个字。
  “好。”
  “但你要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要亲眼看到他没事。”
  “可以。”许见山同意了。
  信息素崩溃的治疗周期很长,他不担心许襄安会反悔。他可以随时用谢霄当筹码,挥斥方遒。
  半小时后,许襄安乘上来时的重战机,重新飞往桑格斯。他把沿途的风景丢在了身后,仿佛把自己仓惶的青春也丢在了身后。自此不能再回头。
  他好像总是容易失去一些东西,总是留不住一些人。虽然人生就是一段不断获得和不断失去的旅程,但他也未免太可悲了。
  回到桑格斯,市中心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萧情替他顶了一晚上,见他回来,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许襄安只说“没事”,机械地迈着脚步走向指挥中心。厚重的金属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沙盘、战争、全息投影,好像只有这些东西不会离他远去。
  许见山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敌军基本肃清,您……”一名副官转身,似乎有重要的话要和他说。但忽然,周遭的一切被人按下了慢放键,许襄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坠落,像一片羽毛被风吹散,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光线也变得模糊。
  他空洞地望了那位副官一眼,随后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身体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和远距离飞行让他终于承受不住,倒在了满地纸页中,一页薄纸在他阖上眼睛前,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仿佛一个最后的、轻柔的吻。
  指挥中心因为又一个指挥官的倒下而混乱起来。萧情连忙稳住场面,抱起许襄安往医务室跑去。
  omega的长发陷在他冷硬的怀里,脸色苍白,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傀儡,没有半点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像一颗不发光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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