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硕大的榜单近在眼前,即便身上已经汇聚了无数视线,他还是想往前走一走,来亲眼看看被写在榜单最前端的,自己的名字。
  一直以来被他当作榜样的父亲只是秀才,此时听见自己成了解元,忽地就让范愚生出来了些不真实感。
  巨大的惊喜面前,自父亲离世开始的经历飞速在他眼前过了一遍,竟显得如梦如幻。
  脑中是想着要亲眼看看榜上名字,脚下的动作却因此而停滞,直到肩上揽着的力道加重,耳边听见“阿愚”与“允中”混杂的友人们的轻呼,范愚才回过神。
  途径过同客栈的这群纨绔子时,一声不大服气的哼声,从方才那个“余兄”处传了出来。
  可范愚至今也没懂,这人为何要对着周围每一个非其狐朋狗友范围内的中举之人“哼”上一下。
  祝赫方才那一嗓子,让他周围留出来了一大片空地,正好够范愚几人站立。
  头名好找,但范愚的注意力却被自己名字边上那列给吸引了:“陆兄快瞧,你是亚元!”
  解元的一举一动都被满场的考生所注意,头名与次名相识甚至还是友人的事儿,自然又带起来一片惊呼。
  摘了次名的陆展宣倒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没成想,最大的意外竟然是允中你。”
  说是这么说,方才他同范愚道喜的话还是出自真心的,面上带笑。
  第95章
  确定了各自的名次之后五人就打算离开, 可方才已经挤到最前边的榜下,要从人群中脱身需要花上很大的劲儿。
  尤其是后边还有群对自己名次不大满意的纨绔子,抱臂站在那里发牢骚, 不上来挑衅就不错,自然不会愿意给解元亚元让出道路。
  最后还是换了个方向,从侧边离的场。
  四人赴考,三人得录,离了人群之后, 白洛就提议了句庆功宴。
  他虽没能中举, 却也没觉得气馁, 一时失落过后还能捡起心情对着祝赫调侃:“祝兄可还得等我一道上京呢, 左右不过三年, 再来一次定能中了。”
  祝赫这回的名次算是靠后,能得录已经是侥幸, 也因此, 他确实没打算早早上京赶考。
  离会试所需要的水平,在场的人其实都还差得太远, 白洛这话即便是对范愚或是陆展宣, 也能算适用。
  于是三人都点头, 而鼓励白洛的同时, 范愚内心却是在想着兴许不需要再等三年。
  不过毕竟对那众纨绔子的事儿没什么把握,他还是想等完全确定之后再说出口, 此时便只端起来手中的酒盏,冲着面前几人扬了扬。
  还没往口中送呢,就教侧边的叶质安给拦了下来:“阿愚莫不是忘了自己酒量不佳的事儿?”
  倒不是扫兴,但凡范愚的酒量再好上丝毫,他都不会在少年还没沾着酒的时候就加以阻拦, 起码也会等他饮上一盅再说。
  可是连抿一口都会晕乎乎的人,还是不要把酒水往口中送的好。
  在场的人里头,祝赫与范愚相识的时间最久,却也不清楚他酒量如何,听了这话不由有些诧异。
  “允中一口都沾不得么?那不妨叫小童给换作茶水。”
  考虑到距离,庆功宴择的是范愚暂住的客栈,可落座之后众人才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偌大一间客栈,那群纨绔子还没来得及回来制造吵闹,平日里对范愚几人爱搭不理的侍者却也不知所踪。
  至于一直以来都像个摆设的掌柜,依然低垂着脑袋坐在柜台后边,对任何动静都没反应。
  得亏厨子与小童还在,才没让几人换家客栈。
  院试时候住的是状元楼,回回用饭也都有个俗气却讨喜的状元宴名头,这会儿一桌上聚着三个新中的举人,木讷的小童却只知道举着张菜单让众人点。
  说是庆功宴,却因为客栈的缘故少了几分氛围,还不及考中秀才时候喜庆。
  满桌未留茶水,各人面前都摆的酒盅,也是为了以小酌来助个兴,范愚自然下意识便忽视了自己的酒量问题,险些又醉上一回。
  这会儿被叶质安一提醒,脑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来上回饮酒之后自己的表现。
  摇了摇头将场景驱逐出去,他现在确认了,自己一点都不想在庆功宴才刚开始的时候就出个糗。
  要是真喝了之后再挨蹭到在场随便谁的身上,等清醒过来之后免不了得尴尬上好一阵。
  于是顶着友人调笑的眼神,范愚颇为顺从地让小童将手中的酒盅换为了茶盏,而后才提筷开动。
  宴刚过半,大堂门口就起了一阵喧闹。
  整队官兵队列整齐地往里走,看上去目标明确。
  而整个客栈,这会儿只有范愚他们一桌人,官兵甚至不需要花费时间来确认目标,领头的径直就立到了桌前。
  “解元范愚,亚元陆展宣,可在你们当中?”
  问话的人还算尊重,后边跟随着的官兵眼神却明显带着鄙夷意味。
  陆展宣一头雾水,范愚却因为这人点明自己二人名次而肯定了先前的猜想。
  虽迷惑,陆展宣还是主动表明了身份。
  而范愚还带着稚气,明显是几人之间年纪最小的模样也帮着问话者找到了另一个目标,补充道:“同科考舞弊有关,还得劳烦二位随我等走上一遭。”
  边上没被提及的三人下意识想要阻拦,却被范愚恍然的表情与摇头的动作给阻止。
  而这表现落在本就目光鄙夷的一队人眼中,恰好就成了知晓自己被发现之后的了然,原本还遮掩一番的目光顿时转得鲜明。
  “放心,误会罢了。”
  范愚半点没打算反抗,顺从地跟着往外走,还记得安抚一下焦急的友人。
  领头的官兵没什么反应,后边已经肯定猜想的却没那么客气,立时出声训道:“安静,快跟上。”
  说话的同时,还变动位置,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客栈大堂外,还有着另一队官兵在等候。
  擦肩而过时,范愚听见了那队领头人的指令:“进去搜。”
  看起来,不只是那群纨绔子遭人抖落出来了底细,连庆功宴时候不知所踪的侍者也已经被逮住。
  猜出来事情解决要不了多久,范愚的思绪甚至已经转到了这回能见着师兄长什么模样上边。
  而就站在他身侧的陆展宣,在一时慌乱之后也已经找回来了冷静状态。
  毕竟要证明自己不曾舞弊,只消展示一番真才实学就够。
  前方在等着他们的,充其量不过是另一场复杂一些的学问考校,对于在有人舞弊情况下还能摘走最前两名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同猜测一般无二。
  证据还在搜查,而一众纨绔子则是早就已经被考官随口出的问题给探清楚真实水平,被押解了起来。
  要是对比的话,范愚二人的待遇甚至还算不错。
  虽有一队官兵围着,起码身上未被施加什么限制,领头人的态度也还尊重。
  最终在等候着他们的,赫然是考官与江南省的一众官员。
  无人坐着,堂下则是还立着个模样愤恨,衣衫带着补丁的书生。
  连着三场入场时候天都未亮,是以乡试结果都已经公布,范愚还不知道考官长什么模样,自然也就不知道,在场的其实少了个副考。
  一进门,领头的官兵便冲着堂上行礼,说明了范愚二人的身份,后边的一队人则是分散开来守着,像是生怕这两个文弱书生逃走似的。
  介绍的话音一落,书生就冲着两人投过来不善的眼神。
  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请求考官明察,语带哽咽。
  立在最中间的年青官员冲他点了点头,开口却是冲着范愚和陆展宣。
  “堂下可是本场乡试的解元亚元二人?”明显没记住两人名字,话音拖得老长,配上摇头晃脑的动作都不会有半点违和。
  “本官为乡试的主考,而今既有书生称是舞弊,索性便重考一回,可有异议?”
  正是柳无,范愚单方面听闻了无数次的这位“逆徒”师兄。
  说是重考,堂上却既无桌案,也无纸笔。
  等范愚和陆展宣都点头答应下来之后,柳无便接着道:“为了避免泄题情况再次出现,我等几人各考一题。口述回答便可,亚元先来罢。”
  说完规则就点了陆展宣,正好给了范愚打量自家师兄的机会。
  三十出头,模样不能说顶尖,搭上通身气度之后也还算配得上清隽二字,同他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被污作舞弊的两人都问心无愧,自然不会对这阵仗感到恐惧,顶多就是有点被一省高官与乡试主考现场考校的紧张感而已。
  过了起初的紧张,陆展宣作答的话就变得流利起来,思路也无比清晰。
  到了后边,柳无开始为身上游移的好奇目光皱眉,顺着感觉同范愚对视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得出来了柳无不曾舞弊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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